文明古国伊朗,地广人稀,处处古迹,古老的习俗也跟古迹并存。
万万没有想到,飞机在德黑兰一着陆,我便因为头巾的问题而出其不意地吃了一记闷棍。
当时,我兴致勃勃地迈着大步走出机舱,然而,就在飞机的出口处,机舱人员嘱我止步,一脸严肃地问道:
“你的头巾呢?”
我轻轻松松而又老老实实地答:
“没有,我没有头巾。”
岂料对方以毫无妥协余地的口吻摇头应道:
“不行,没有头巾,你根本出不了机场!”
觉得他“危言耸听”,然而,旁边一名以头巾将头发密密地包裹着的美国妇女却在这时开腔了:
“这是我第三回到伊朗来,这个国家,没有包头巾,根本就寸步难移!”
啊,怎么办呢?我一筹莫展地看着他。
他嘱我稍候,少顷,竟将机上提供给搭客御寒的被子取来给我,说:
“你就权且以这被子来包头吧!”
不包头巾寸步难移
说来难以置信,那天,我就被逼以那累累赘赘的被子当作头巾,步入了这个被重重黑纱笼罩着的神秘国度。接着下来,我在伊朗东南西北地跑了八个城市,果然印证了那名美国妇女的话——在这个国家,如果没有包裹头巾,根本就寸步难移!
本文作者(右)为了入乡随俗,在德黑兰选购头巾。
为了头巾的问题,我曾多次碰到“火爆”的场面,也曾就此而与当地许多有识之士展开徒劳无功的唇枪舌剑。后来,层层深入地探讨,终于抽丝剥茧地从头巾这问题而发掘出其他一些原本深深蕴藏着的病态现象!
六月,盛夏的溽暑化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整个大地密密地罩着,走在路上,感觉到自己像是一小团跃动着的火焰。长期习惯于将一头短发暴露于空气中的我,现在,必须时时刻刻以头巾将头颅严严密密地包裹着,不免汗下如浆,叫苦不迭。
常常忘记披上,也因此常常挨骂。
一般而言,伊朗人热诚好客,待人有礼,处处给予人宾至如归的感觉,唯独对于头巾一事,非常执著,非常坚持,不论身在何处,一旦我忘记披上,旅馆服务员、餐馆侍应生、店员、路人,都会提醒我。性子温和的,会微笑而有礼地嘱咐我披上;性子拘谨的,则尴尴尬尬地挨近我,压低嗓子说,“嘿,嘿嘿,头巾,要披头巾。”那种暧昧的样子,好似我忘了穿衣服。至于那些脾气不好的,会大声吆喝,甚至,气势汹汹地斥骂。
除下头巾的后果
记得有一次,蹲在书店的一隅选购明信片,在淋漓的热汗里把头巾扯下,然而,不到半分钟,店东便冲到我面前来,凶神恶煞地指着我喊道:“把头巾披上!请你尊重我们的文化!”听,听听听!不披头巾,居然是一种亵渎文化的行为!另有一次,“赤头露发”地坐在伊斯法罕一家历史悠久的旅馆里欣赏大厅的壁画,保安员脸色严竣地命令我把头巾披上,我忽然童心大起,决定做个小小的试验,测试测试他的耐心。他一走开,我立刻将头巾扯下,他看到了,冲回来,以足以割伤人的眼色和语调说道:“披上!”我披上了,他一转身,我又再扯下。这回他发现后,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把话从齿缝里挤出来,“披!”等我再次扯下时,他不再答理我了,转而向旅馆职员耳语。
一身黑色打扮的伊朗妇女在公园里野餐,作者(右三)也去凑热闹。
我正得意洋洋地享受那种“阿Q”式的胜利时,那名脸色发霉的职员趋前对我说道:“总经理想见你。”哇,居然出动上司进行“镇压”!
进了总经理的办公室,他微笑地请我坐下,先无关痛痒地谈谈天气问问旅游观感,然后,才技巧性切入主题,表示“披头巾是国策需要,顾客若不合作,将会给旅馆添增许多麻烦,过去就曾有好些餐馆和旅馆为此而被有关当局吊销营业执照”。
他的循循善诱使我茅塞顿开,自此之后,为了避免他人蒙受“池鱼之殃”,我便处处时时提醒自己要“循规蹈矩”;只是有时还是会因大意而犯规。比如说,在盛产玫瑰的城市卡陕(Kashan),在店子里买了一瓶闻名遐迩的玫瑰露,一面走一面读瓶子上的说明文字,读得太专心了,头巾滑落下肩也不自觉。这时,一名长相体面的绅士走到我身畔,微笑地说道:“女士,这瓶玫瑰露不但可以润喉,还可以洒在你的头巾上,充当香水呢!”他弦外之音我一听便明白,在哈哈大笑中,乖乖地披上了头巾。
最为奇特的一次经验是:在德黑兰的一家餐馆里,一名看起来极有教养的绅士在彬彬有礼地提醒我披头巾之后,居然大胆而尖锐地说道:“这是我们国家的病菌呢,真对不起,传染给你!”
有人戏谑地指出:伊朗是个“乌鸦”麇集的国家,因为当地女性由顶至踵都是黑漆漆的——黑色的头巾配上宽大的黑袍,人头攒动处,一片黑压压的。根据法规,如果当地女性不披上头巾,是会惹上牢狱之灾的。
许多女性其实不喜欢披头巾
原以为伊朗女性早已习惯于这种好似皮肤一样再也脱离不了的服装,没有想到在不同的场合和机缘下和许多伊朗女性攀谈的结果,我却惊讶地发现:许多女性其实都不喜欢披头巾、穿黑袍。年轻的一代,时常在黑袍之下穿上极为暴露的衣服,一进屋子,便脱下黑袍,展露凹凸玲珑的曲线。
有一名肆业于大学的女子一针见血地表示:“不是我们喜欢暴露,而是因为限制太严了,心情不免苦闷,所以,借着这种无奈的方式和管道进行消极的发泄。”
也有人客观而中肯地告诉我,披不披头巾,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当地人不喜欢的,其实是“非披不可而毫无选择”的这条硬性法规。
有些关心国事的有识之士则语调愤慨地指出:伊朗多年封闭加上八年的“两伊战争”,元气大伤,经济一蹶不振,百废待举,百业待兴,目前可行之道是吸引大量外来投资与大力发展旅游业,然而,强制外国女人披上头巾的这条法规,却是国家进步的绊脚石,也是妨碍国际交流的一堵硬墙,这石这墙一日不去,国家一日停滞不前。
然而,亦有一小撮乐观的人表示:随着时转势移,这条法规,有朝一日也许会被取缔。他们指出:伊朗自从1979年实施宗教革命,迄今已走了漫长22年的道路,当年定下的严竣的法规已渐渐一点一点的放宽。比方说吧,过去,限定女性只能披黑色的头巾,可是,现在,已经允许她们披戴色彩缤纷而设计花哨的头巾,换言之,她们已从“乌鸦”逐渐蜕变为“彩蝶”了。过去,男士打领带被视为受西方文化腐化的典型病态象征,可是,现在,当局已不再横加干涉了。
近来限制渐渐放宽
更显著的一项改变是:自从何梅尼长老上台掌权之后,伊朗便严禁任何形式的综艺表演,最近,德黑兰一家历史悠久的餐馆Alighapoo却率先恢复了音乐演奏,还邀请了一些男艺人前来献唱,反应热烈,夜夜客满。非常喜欢那种近乎燃烧而又和谐万分的气氛,所以,在德黑兰逗留期间,我每晚都上那儿去用餐、听歌。
一名大学教授感慨万千地告诉我,过去,要在餐馆里听艺人现场献唱,简直是匪夷所思的,现在,浸在餐馆活泼地飞跃着的音符里,他依然有着一种“恍如在梦中”的虚幻感。
他进一步指出:伊朗一名家喻户晓的女歌星Googoosh,“封口不唱”20余年,半年前移居美国,今年五月份在洛杉矶举办了一次演唱会,吸引了两万多名原籍伊朗的美国移民,她在台上唱,台下的听众随着哼;唱到激动处,她泪下如雨,而台下的听众亦泣不成声,场面十分动人。
歌唱会结束时,她扬言有一天要回返伊朗举办大型演会。她的这个愿望会实现吗?无人可作出明确的答复,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离开伊朗的那一天,在德黑兰机场,关卡人员指着我厉声喊道:
“头巾,披上你的头巾!”
我依言照做,想到几个小时之后我便可以不再为这恼人的头巾而被人斥骂,竟大大地高兴了起来。
啊,归心似箭,归心似箭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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