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镇的感觉
说起乌镇,乌镇的感觉很快就回来了。
乌镇的美,在我的印象中,只有一个字——“乌”;她的闺名与马镇仅一笔之差,但她的那份娴淡、那份悠适又岂是马镇可能比拟?我游遍了江南的六大古镇,相比之下,她又凭空地少了些喧闹,少了些凌乱,少了些模仿,少了些无奈。她只是“乌”的镇;仅一个“乌”字就把握了乌镇的整体色调,这灰暗深沉的氛围也许在旁人看来不畅,但江南水乡就是这种酽酽的浓浓的味道。乌镇则尤其突出——镇如其名,一片乌色,道不尽的历史沧桑。
江南的三月多雨。沐着飘忽的雨丝,我与友人贤、青、斌徜徉在乌镇的记忆中。
与所有的江南小镇一样,乌镇也少不了码头浆房,药铺饼店,酒楼茶馆,小桥驳岸。这次是老天爷格外垂青,把原本就仪态万方的乌镇扮得更加烟笼雾罩,扑朔迷离,记忆中的小桥流水人家增添了许多梦幻的色彩,三三两两的小木船横七竖八地横在飘渺的水巷里,一如我们在传统中国水墨画中见到的一样。此情此景,在多情的我们看来,忍不住便要诗兴大发了。
说起來乌镇很有历史,很古老。据说六千年前已有先民繁衍生息,隋朝时有了古运河(不知道夏坚勇先生的《大运河传》有没有道及?),成为两省三府的接壤要冲,镇区由东南西北四条沿河大街呈十字形交叉构成,交叉处为中心闹市。街市皆依河道,民居临河而建,沿河成街,水阁河埠密布两岸,又以桥连街,河桥街屋融为一体,一派典型的水乡风情。怪不得有国外游人惊呼其为中国威尼斯。
乌镇长期以来因为只通水路,尘俗世嚣不易入得,安定的日子连同安定的情绪,让生活的人们构建了一种特色。虽说江南一带一直是文人渊薮之地,崇尚文字,文质彬彬,知书达理,但乌镇却另有一番风貌。
我每到一地,买书是必不可少的;据书中介绍,在乌镇旧时的茶馆中都见不到鲁迅笔下那一类花五文钱就在柜台外喝酒的长短工,这里的饮者很绅士,极常见陆文夫境界里的临窗独品者。可惜,在旅游大潮狂飚的近年我们已无福看到这悠哉游哉的桃源生活。今日机缘凑巧,被雨水润得发亮的青石板小巷很少有游人的踪迹,茶馆里靠窗临河的桌子旁,竟有几位茶客笃定心在品茗观雨。这时的茶馆,摆脱了寻常摆开八仙桌,招待十六方的热闹劲儿,那些闲适世家在粉墙小院內养鸟种草、玩棋赏桂、嚼曲含香、品茗谈艺的情趣,仿佛又历历在目,栩栩如生。
名人自然是旅游点推介的重点。乌镇人学会开放以后,茅盾的牌自然是要打的,自从“盾牌”打响,乌镇的文章便直往极品里去,茅盾与乌镇携手升值。丰子恺也是江南水乡的一个特例,不用说,阿宝和缘缘堂的名声也日渐远播。用文化装点门面并不是江南人特有,只是江南人更肯动脑筋罢了;作为旅游开发的后来者和追随者,乌镇随后跟进的自然是古为今用、人为我用的丰富多姿。
在乌镇不必刻意地寻求一些诸如文化底蕴之类的东西,人们一踏上这写满历史斑痕的土地,走染坊、酒坊、铺子、书院;过文昌阁、翰林第,看道观、戏台、庙场;抚百床、木雕、古玩、摆件;选丝棉、布鞋、糕点……就扎扎实实做了一回前人。金家厅“满月、周岁、婚嫁、拜寿”的排场以及旧时江南人家“清明踏青、立夏称人、中秋赏月、腊月小更”给了你一个早先的小康世界,淋漓地展示了古镇的深度。
驻足帮岸、水阁、廊棚,欣赏着水面上的“野渡无人舟自横”,遐想着传统在现实面前显露的那一份凄清的美,对面河岸上民居高高的马头墙无声地伫立,勾起的不仅仅是沧桑往事。这百年的石板路,这历史的幽巷,风采是有些黯然,然而现代人要的就是这种氛围。假如要做隐士,这里是很适合“中隐隐于市”的地方。想茅盾《我的故乡》“昭明书室依旧,唐代银杏宛在”之句,在南栅苍老的古银杏下,依稀可闻南朝昭明太子随沈约在此的读书声,恍然不知身在何处了。
雨中的青石板铺进历史的深巷,令人留恋,她仍可将你带向悠远。想想那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也许,在这时,在这里,你能找到你想要的那份情境。同样是雨巷,却感受到了戴望舒以外的东西。
去乌镇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