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达有个梦想,想按着自己的想法简单而又自由地生活着,所以她想用短短几年的时间就挣够一生的花销。这跟马丁••路德••••金的想法有点儿类似,同样都是在最大限度地争取人类的自由。之所以把她拔高到马丁••路德••••金的高度,也就是想赞赞我们曾经有过的那份勇气。
艾达的酒吧叫抓髻娃娃,在什刹海边的众多酒吧显得过分脱俗,整个布置都是按着艺术家的想象来设计的,门口一对木制桌椅,可以直接眺望到远处湖面的景色。屋内显得狭小拥挤,墙上贴着的民间剪纸抓髻娃娃是为了突出这一主题,昏暗的灯光,来自蒙古大草原的自制音乐,泥制的舞俑,还有一些西藏饰品,民间虎鞋,吧台后面挂着的特色马鞭,怎么看怎么都与市场类型的酒吧有着天壤之别。
跑到艾达酒吧的那天正赶上一连串倒霉事儿,几缕灯光,软软的沙发,就让我感到了有回家的亲切。艾达先前对酒吧的憧憬已变成了特别具体特别琐碎的工作。见到我时她说的一句话是如果吃一顿饭就能管上好几天该有多好呀!并且限定我只能用一个纸水杯,说是所有的杯子都计入了酒吧成本中,不过晚上住在楼上或酒吧里都不算费用,沙发上搁着的药物枕头是别人放在这儿特卖的,如果靠坏了就不得不以成本价扛回家去。艾达的小工也挤上前来给我推销店里的藏饰及剪纸,她说艾达姐已经不打算为这些小饰品的价钱操心劳力了。我也给在北京的同学们打电话说如果有请客吃饭的事儿就尽量来艾达的酒吧消费。怎么都觉得象是几头饿狼在等着一群群的兔子撞树。
第二天,艾达要我看看酒吧里的电灯是不是有问题,因为店里经常停电,我是学工科的,该为此干活儿。我爬到房梁上象个老电工似的检查线路。据说房子是张之洞老人家的故居,多年来未经装修,已经显得老朽不堪,诸多明清风格还隐约其间。想想他老人家要是在天上看着咱们穷成这样儿,估计让我们倒批军火什么的来发家致富也是有可能。隔壁老大妈突然闪在了面前,说线路出问题应该通知街道办事处的电工来维修,末了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妹儿,出外打工要小心,有些事得让你们老板自己操心,她很有钱的。”听得我一愣一愣的,原来艾达是富婆,亏我们还是二十年的朋友了。艾达说要到院子里提水倒在水缸里,晚上才有水喝,还有杯子的脏水要倒出去,原来房子没有下水道,也没有自来水管,都让隔壁的老大妈锁起来了。我对大妈说:“大妈,您看艾达她一个人经营这酒吧也不容易,有什么您能不能帮帮她?”老大妈立即跳起来说道:“我这么大年纪还要人照顾呢。”“是呀,大妈您儿女都不在身边,您帮帮艾达,有个什么事儿,她也可以帮帮您呀!”我也快速转舵。老大妈于是话家常似的叙述起半年来她就住了五次医院,还要照顾比她大十岁的老头。大十岁的老头已经快八十了,这两天正跟七十岁的老头打架被抓进了派出所。最后还建议我千万别嫁比自己大十岁的老头。艾达站在门口笑得喘不过气来。
隔壁酒吧生意比抓髻娃娃要红火许多,有几个特别帅气的高个男孩在陪着唱歌,将爱情诺曼底唱得特别撩人心魄。然后其中一个平头高个走了过来,冲着艾达就认真地说道:“艾达姐呀,我真怕自己到二十五岁呀!有客人都送我眼霜了,你们看看我眼睛是不是有皱纹了。”他凑上眼来看着我和艾达,“啊!”我忙捂着自己的下眼皮。艾达的小工走到平头高个面前问,上次那个客人不是要他拍连续剧吗?现在怎样了?平头高个翘着小姆指还带着半分埋怨地说,演个端盆子的角色,没上场几分钟就被打死了,害得他这段时间都不好意思见人。如果能演个对女主角用情至深又外带坚不可摧,肯定能打动人,比如象杨过,接着就嗲声嗲气地拍手称欢。“这是男的吗?”我悄声问艾达。“你不是觉得他很帅吗?”艾达又悄声回答。
平头帅弟走了,电视台的记者来了,他说正在拍艾达的酒吧,从她开业就拍起了,没想到这次还可以拍上她的朋友们。我慌忙理了理衣服和头发,尽量想展现自己最好看的侧面。记者大哥却说我们可以表现得更为自然些。他从吧台拍到了洗杯子的地方,还顺带拍了正在喝酒的一对台湾恋人。艾达有个驻北非某小国的使官同学也来看她,也一并拍了进去,他建议请几个黑人来做小工也算特色之一,想想这昏暗的灯光下能看清有人吗?艾达小工把酒吧的难处讲了许多,因为她们几乎每天都在亏着,而我却实在说不出什么,毕竟开酒吧的梦想压根儿就没在我脑海里出现过,心里暗想这次完了,好不容易有了次上电视的机会,还落了个木讷无语的形象。一年以后中央台正式播出了从开业到倒闭的全部过程,发现自己胖得跟只熊猫似的,尤其是短短的几个镜头里我一直都在啃瓜子。
走的那天,艾达送我去车站,她说我们四十岁就退休的梦想估计不能实现了。我说她跟我一样就是那种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人。如果不去试试怎么可能会甘心呢?她谈然一笑,只说了声珍重。
一年以后我们观看了酒吧的全部历程,我妈说艾达现在是名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