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音只应天上有
未到小黄村，先就看到、听到关于它的许多美丽的描写。以下摘自著名作家潘年英的文章：太阳已开始落坡了，一处古朴的木楼村寨，在夕阳下显得异常耀眼辉煌。那时刻我几乎停止了呼吸——虽说这也同样只是一处侗乡，但老实说，我那时真觉得小黄就是不一样。也许是太长久的思念和期待？或者是小黄原本就与众不同？总之，我停下了脚步。我打量着这大山深处的侗家村落，我感到全部的理性此刻都正在融化，我甚至可以感受到人们所说的丧魂失魄究竟是怎么回事了。我是一步一步地慢慢趟向小黄村的，仿佛生怕这是一个不真实的梦境。而后我听到了歌唱，而且那正是著名的大歌——《嘎老》，侗族音乐最杰出的篇章。全部的神经都因此而兴奋起来了，我心花怒放笑逐颜开。从一条古老的石板路走过去，穿过阳光照耀的木楼，我感觉到自己正来到了理想的“告顺牙雁”……（注：告顺牙雁是侗语音译，意为极乐世界，那里只有歌声没有仇恨，没有烦恼，那里永远桃花盛开，歌声飞扬，那里是侗族青年男女最理想的归宿。）
小黄村因了她的侗族大歌早就名声在外了，多年前就被文化部命名为“民间文化艺术之乡”。这里的歌曲不仅全国闻名，而且在1996年的法国演出中轰动了整个欧洲。在这里能听到各种各样的歌，常听到的有情歌、酒歌、祭歌、欢庆歌、拦路歌、送别歌等，当然最具盛名的还要属无伴奏多声部的侗族大歌了。它高低音错落有致，浑然一体。男声如江海奔腾，女声似行云流水。侗家的各种活动都离不开歌，可以说他们就是生活在歌的海洋里。当地俗语云：饭养身歌养心。
小黄在黔东南地区还被称为“小香港”，社会风气极其开放。据说青年男女在街上搂搂抱抱甚至亲嘴是很平常的事。由于时间限制，我们这次并没有看到。如果你在小黄住下，晚上还可以听到姑娘们的敬酒歌。入夜，姑娘们更是可以坐在你的大腿上为你唱歌，千万别大惊小怪或想入非非，风俗习惯如此。当然姑娘要是看上了你，那又另当别论。不幸的是，我们住的当天晚上打雷下暴雨，全村停电，一片漆黑，啥也没体验。
我们一路颠簸，下午时分赶到小黄村正赶上有歌舞表演。安顿好住宿，大伙提着摄影、录音器材就聚到了鼓楼里，游客不多，整场表演好象是我们的专场似的，爽极了。年轻的侗家后生和姑娘穿戴典型的侗族服饰，神情自然地开始吟唱起他们千百年来传唱的侗歌，就像他们每天吃饭一样自然。我们忙着对焦、按快门、录音。那是入侗乡后第一次完整、系统地欣赏这闻名已久的民间天籁，有男声、女声合唱，还有童声合唱，虽然听不懂歌词内容，但动人的歌声确实名不虚传，让人耳目一新。现场的人声太好听了，赛过任何高级音响发出的乐音。结束时，侗族的GGMM邀我们跳芦笙舞，侗家MM牵着我们的手和着芦笙、牛腿琴的音乐一起欢快地起舞，把表演的高潮推向了顶点，在场的人个个脸上绽放着鲜花，整个芦笙坪也成了欢乐的海洋……
演出结束时天色尚早，我们几个跟着一个侗族MM去家里参观。一幢木楼，顺木梯来到二楼，这里是侗家人干活劳作的场所，沿墙一排房间则是卧室。应我们要求，侗家MM拿出民族服饰让华MM穿上。一身侗族打扮的华MM还真让我们眼前一亮呢，真假侗妹赶忙亲密合影。侗族MM今年芳龄十七，模样楚楚可人，又是一朵侗寨的鲜花呀。我半开玩笑地对她说：“按你们当地风俗，我晚上爬小梯子来你阁楼相亲好吗？”MM咯咯一笑：“好呀，那我就等你哦。”虽然明知这是玩笑，可我心里还是有点莫名的陶醉。
出得门来，我独自扛着相机、三脚架去村里转悠。村后一条小河，蜿蜒到村子深处，两岸排列着鳞次栉比的侗族木楼。我顺河而行，期寄能捕捉到些令人心动的镜头。走不多远，在一个角落见一对6-7岁左右的小姑娘在地上玩石子，那个旁若无人的快乐劲儿，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这两个小天使了。而所有的快乐源于几颗小石子，我在旁呆呆看着，羡慕之余又是一阵感叹。小女孩看见我了，冲我挥挥小手：“你好”，令我措手不及，赶紧回笑。此时，一个念头在脑海闪了一下。我从袋里摸出两颗牛肉干，举在半空：“小朋友，你们好，会唱歌吗？”“会！”异口同声回答，“那好，这个给你们吃。你们唱两个歌给我听听吧。”“好呀”两个小女孩站起来，肩挨肩站好，互相对了下眼神，便张开小嘴如黄莺般咿咿呀呀吟唱起来。第一个音符一出口，那清丽脱俗的桑音便着实让我一怔。虽然未经事先排练，但小家伙配合极其默契。虽仅两个人的重唱，但用到很多高难度技巧：分声部、轮唱、和声等等，那天籁般的歌声在寂静的村中的每处角落回荡。你可以想象一下这样的画面：远处的青山和近处古朴的木楼是它的背景，小河静静在脚边流淌，金色夕阳的辉映下，两张盛放的鲜花似的小脸左右上下微微地颤动在空中，一支、两支……每支都是甘甜的美酒，此时的我当属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吧。（至此，大伙该理解我以后为什么会醉酒苗乡了吧？这是后话，暂且不表。）忘了听过几首，在掏出好几次的牛肉干后，歌声在我的意犹未尽中画上休止符。这恐怕要算是我有生以来听过的最超值的音乐会了。
告别两个小天使继续缘河前行，在一处河滩边又看见两个7、8岁的小女孩，不过不是在玩耍，而是在河滩中的大石边洗衣，由于距离尚远，隐约听见她俩的小嘴里哼着歌呢，多浪漫的景象，果然是名不虚传的民歌之乡。走近后，小女孩见到我这个陌生人歌声戛然而止，我急忙趋步上前：“小朋友好呀，怎么不唱了？再唱呀。”女孩却只是羞涩地笑笑，不再作声。我赶紧掏出牛肉干递上前去，可女孩不接，只顾低头在溪水中漂洗衣服。这回任我怎么好说歹说，食物引诱，女孩们就是不开金口。嘴皮磨了好几分钟也没辙，不禁泄了气。想想或许是她们听不懂汉语吧。听歌的希望没了，只好在岸边拍照了。不多会儿，女孩们洗好了衣服，收拾好东西上了岸，嘴里唧唧喳喳在说着什么。女孩从我眼前走过时，我还想试试运气，但还是作罢了，有道是强扭的瓜不甜啊，就算勉强唱了也必然大打折扣了。正当我望着她们背影兴叹时，一个女孩忽然回转身，冲我招了招小手，我有点不太相信自己眼睛，等回过神来连忙跟上前去，真是喜出望外。
可姑娘们仍就一句话不说，只一味往家赶，我不死心继续不紧不慢跟着。上了一个小山坡，爬过不少石阶，来到一栋木楼，进门后只感到黑咕隆咚的，白天光线也很差。正惶惑间，走在前头的个子稍高的女孩突然回过头用普通话问我：“你想听歌吗？”“什么？”这次我真的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毫不夸张地说，当时停顿了有十几秒，我说：“好啊，当然好啊。”小女孩拉亮电灯，我看清是一个简陋的厅堂，周围堆着些杂物，几张普通的木桌、椅子。女孩搬来一张小凳，说：“坐吧。”我稳稳坐在厅堂中央，两个女孩放好衣物，并肩站在离我两米处，轻声嘀咕了几句。一张口，那清脆嗓音再次回到我的耳边。我起身关掉了电灯，营造了一个如家中HIFI试听室的氛围，当然那立体声的现场感还是任何高级音响无法比拟的。女孩们旁若无人的唱着她们无忧的新声，一曲连一曲。在醉人的旋律中，我任自己的思绪插上想象的翅膀，任曼妙的歌声肆意在我的周身和头顶萦绕。在忽高忽低、婉转如云霞的歌声中，忽儿似无数清泉流过心田，忽儿飘飘欲仙仿佛自己置身九霄云端，甚至恍惚间天堂的大门正在打开。那一刻，我只感到世界真美好，烦恼算什么，得失又何干？所有的委屈、困难、挫折我真的想不起来它们曾经充斥过我的脑子。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我的眼眶再次湿润，只是那是幸福的眼泪，感激的眼泪，感激上苍将我带来如此美丽的“告顺牙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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