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0,闹钟准时响起,摸着黑爬起来。听到楼下有发动机的声音,是隔壁的邻居们出发了。
7:10,我们顶着满天的星斗,向古格驶去。车行在颠簸的山路上,天边隐约露出一丝微光。路上,有两只狗疯狂地追逐我们,一只野兔在前灯的光影里拼命地奔跑。
走到半路,忽然发现黑暗中似有车灯的亮光,原来我们的邻居们正等在路上,他们的司机不认路,到了岔路口只好停下了。看达瓦好像也有点幸灾乐祸的样子。
虽然只有30公里的路程,却也走了将近一个小时。达瓦把车直开到遗址门口,我们则走下土坡,远远地,等待着日出的光芒照耀古格的时刻。不知什么时候,那几个家伙又抢在我们前面占领了有利地势,支起了炮筒瞄准古堡的方向。
昔日的繁华早已灰飞烟灭,晨曦中,那一座黄土的堡垒沉默地矗立在象泉河畔,守望着桑海沧田的变迁。
河谷对面的土林如连绵的群山,虽比不上土林沟那样波澜壮阔,却也算得精采。
东方的天空慢慢亮起来了,土林显出淡淡的紫色,天上丝丝缕缕的云彩是淡粉色的。
8:30,太阳爬过了远处的山颠,把第一缕晨光投射在千年的古堡。古堡在晨光中醒来,恍惚间似乎可以看到袅袅炊烟,听到梵音飘扬。
土山上有那常常作为古格象征的两座佛塔,爬上去,转到背面,太阳在塔后放射着耀眼的光芒,勾画出佛塔清晰的轮廓。透过古塔与残破城垣间的缝隙看去,对面早已废弃的城堡如同一堵山壁,依旧壮观,那撼人心魄的气势,仿佛此刻仍旧可以听到雄浑的号角。
我们在晨光中席地而坐,吃着早餐。邻居们进遗址参观去了,他们的司机过来同达瓦闲聊。原来他是第一次跑阿里(怪不得不认路),一路走来,不仅跑了很多冤枉路,还被人“敲诈”过9块钱一升的劣质汽油,听得我们忍不住感叹——找对司机很重要啊!
看守古格的老人走了过来,我们试探地问可不可以少买两张票,105块钱一张的门票,实在吓死人。老人说除非我们当中有导游,于是Y就顺水推舟地说他就是吗,老人说那可以免一张,五个人,四张票,加上10元的讲解费,总共是430元,平均一个人86块,虽然还是贵得可以,总是省一点算一点。而心里也在暗笑老人的傻,怎么这样相信我们的胡言乱语?还是管理原本就是如此随意?不知为何,写到此处我却不由得惭愧起来,或许老人只是简单地相信着别人的诚实。
跟随着老人,我们走进了古格的大门,这一步仿佛跨过了多少个世纪,我看到晨光中古格的微笑。
曾经看到过一张照片,题目叫做古格的表情。那是一张略微有些狰狞的生动的面具,被丢弃在地上,他瞪着一双铜铃样的眼睛,凝视着镜头外的世界。那是我第一次真正地记住了“古格”这个名字。
沿小路拾阶而上,老人默默地为我们打开了红庙的大门。远观遗址,最显眼的应该就是这一间房子的红墙了,凸现在整个黄土的建筑之上,艳艳的,似乎没有刻上岁月的痕迹。
再上去是白庙,度母殿和轮回殿。白庙里有人在临摹壁画。光线自天顶撒落,艳丽的壁画和四下里微笑着的婀娜的佛像,让这间偌大的房子闪烁着天国的光芒。
达瓦也罕见地跟了进来,他盯着门口像是护法神的塑像,仔细地看了又看,那专注的神情,像是在研究些什么。他蹲下身从围栏里捡起了一张写着字的纸片,念了几句,又轻轻地丢了回去。“是经文吗?”我问。“是,”达瓦回答道。
老人说让我们在这里等一等,似乎是有什么领导来参观。哦,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工作组”?
不一会,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杀进来了,老人给他们做着讲解。这时候真恨自己不懂藏语,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就这么白白地溜走了。
因为要等老人领路,我们在门外的石桌边坐了下来。工作组的领导同志们也出来了,看到我们,亲切地问候了一声,并询问了我们对于扎达、古格的印象。然后,领导同志,姑且称为书记吧,向两个看上去是扎达旅游局的负责人布置了进一步发展扎达旅游业的任务,并提了些建议。看起来任重而道远啊。。。^_^
许是怕我们听不懂藏语,书记同志每每向我们解释着古迹的故事。
城堡外,山坡脚下的平地上,有一座外围呈圆形的堡垒,据说是王国的防御工事。
一路上去,山壁上都是些窑洞一般的房屋遗迹,钻进去,里面都已是乌黑的颜色,不知道是不是酥油灯和灶膛烟火的缘故。
半山腰处,有一座石头的房子,藏羚羊上说是拉达克人入侵的时候,强迫古格人修建的用来攻城的建筑,而据老人的解说,这应该是当初关押犯人的牢房。
阳光照不到的地方有一个凉飕飕的洞,里面散乱地扔了许多的石头,据说这是古格人的“弹药库”。
终于,将近半小时后,我们到达了山顶,哦,那时的人们想见国王一面真不容易啊!
站在山顶向远处眺望,一条大河的遗迹向远处延伸而去,据说,沿着河床走下去,就是印度了。当年拉达克人入侵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从那一方而来。河边的谷地上,还依稀可见一畦畦田地的影子。
城堡四周的山脊都在接近古堡的地方戛然而止,据说是为了阻断拉达克人的进攻,可惜这个方法并没有能够成功。算不算得是同室操戈呢?
山顶上一个不起眼的小院儿竟然就是议事厅了!隐约记得似乎有一条通道可以下到河边,听说是为了在被围困的时候可以下去取水。
走下一个小小的“土坑”,里面有一间黑暗的小室,我和C却被阻在了门外(也包括工作组的所有女同志们),原来这里是坛城殿了,我连叫冤枉,早知道就不下来了。(在西藏的寺庙,有几个地方是女士止步的——坛城殿、护法殿、厨房。不过似乎也不尽然,楚布寺的护法神殿就没有把我拒之门外,而塔尔寺的坛城殿我也进过。)门楣上还可以看到些金色的图案熠熠生辉。不知道门内有着怎样美丽的一个世界。
从“坑”里爬出来,走了几步,又要钻洞!我警惕地问书记,不会又是连滚带爬地下去了,然后告诉我是“逗你玩儿”吧!大家都笑了,书记说,不会了,这里面是冬宫,国王的住处而已。
天知道,这条路实在是不堪回首啊!近乎直上直下的一个一人多宽的土洞,台阶早已是似有若无了,我紧紧地抓着权当时扶手的一根铁丝,战战兢兢地向下出溜!这样建筑是有目地的,据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啊,有刺客也只能一个一个地来,国王的安全可以得到极大的保障!
这样下了据说有几十米以后,我终于双脚着地了。眼前的画面让我实在无话可说,这就是冬宫啊!整个儿就是一个老鼠洞啊!几十个一人多高的小洞(据说是房间),横七竖八地连在一起,而通道里,我都直不起腰来!尼玛最夸张,钻到半路,忽然被卡在一个过道里了,动弹不得,哼哼,谁叫他长那么大个儿的。。。在这迷宫一样的地洞里钻了一阵,终于来到一间“看得见风景的房间”,这据说就是古格国王冬天的卧室。站在这里可以望见整个的象泉河谷。
再次回到阳光下,我们的游览也接近尾声了。走进夏宫,这是最后的一个景点,里外不过三间房子,哦,我真的不得不感叹,这雪域高原上曾经辉煌一时的古格王国啊!
然而站在露台上的感觉就确实不一样了,居高临下地眺望整个河谷和远方的山林,不知道那里是否也曾经是郁郁葱葱,古格的国王是否也曾经为拥有这样的一片国土而沾沾自得。
里间挂着描绘古格遗址当年风貌的一幅图画,似乎老人说是他自己画的。那情景,是传说中古格国王不忍听百姓被拉达克人奴役而传出的凄苦的歌声,终于跳崖自尽的画面。虽然老人的画算不得艺术品,不知为何,我却似乎看得到国王紧闭的双眼,和眼角边淡蓝色的眼泪。或许这只是漫漫的历史长河里最最普通的一幕,却因了它的悲剧色彩分外让人感动。
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目,古堡也没有了清晨那样浓烈的色彩,却显得越发雄伟高大起来,需得仰视才见。
四周的土林形状像是佛塔,仔细看去。又让我联想到了一座座的佛像,哦,实在是太神奇了!
我说想去干尸洞看看,阿达米尔说不感兴趣,跟达瓦在这里等着,于是我、尼玛和C、Y四个人沿着河边的山路一直向山谷里走去,可惜一路走去竟错过了,直走到河谷的出口才发觉,原来这里竟是小村“扎不让”了,也就是早上那个岔路口的附近。不过河谷里的风光倒也不错。
扎不让村很静,村旁就是象泉河滚滚流淌的河水。穿村而过的路去往古格,而这里金黄的树林,不知怎么让我想到了新疆,想到了阿勒泰。
大家不想再走回去了,不过这里信号太差,打电话根本没有希望。尼玛和C尝试给阿达米尔发短信,只是要举着手机不知搜寻多久才能找到一个有信号的瞬间。终于似乎是发出去了,哦,也不知道城堡那里有没有信号啊!我在围墙的阴影里坐下来,接下来能做的只有等待。
就在大家以为没有希望了的时候,熟悉的蓝色车影出现在土黄色的小路上。阿达米尔以惊人的理解力翻译出了C用拼音写的“川普”(川味普通话),赶来“营救”我们。。。
路上还遇到了些什么呢?我已经记不起了,只知道,我又做了一个千年的梦。
回到扎达,已经是下午2:00多钟了。
路过一间小饭馆,发现在冈仁波齐遇到的韩国老伯也在这里,进去打了个招呼,他们刚刚才到。
又来到那间藏餐馆吃饭,达瓦拿起了一张藏文报纸看了起来,我都快忘记了这些分别了!
这一次我要了咖喱饭,味道真的不错。
吃过饭,他们几个打了几轮扑克,我是一贯的牌盲,加上心中渐渐浮现的那一丝迷茫,于是,躺在椅子上闭起眼睛,想要打个盹。
回到旅馆,我开始努力让自己进入角色,翻看着藏羚羊的新疆指南,不知为何,却有点提不起精神的感觉。
黄昏了,天气不太好,我和尼玛还是来到托林寺。夜色降临的时候,意外地发现了河边有一片遗迹,古旧的佛塔,彩色的玛尼石,和飘扬的风马旗。明天来拍清晨的景色吧,从东方升起的太阳,应该能将光线和取景的方向恰到好处地结合起来。希望明天是个好天气。
吃过晚饭,回到旅馆的房间,我说大家给我留个地址吧,回去冲洗了照片给你们寄去。这样说着,心中竟然涌起一阵不舍,是啊,同行了这一路,已经熟悉得像一家人了,离别近在眼前,我真的有些难过。
于是当夜色渐浓的时候,我悄悄地溜出了房间,一个人来到托林寺外的广场。这里的感觉很奇特,嘈杂的小城近在咫尺,卡拉OK的歌声也清晰可辨,但这里就是那么静悄悄的。我一个人,对着天上的月亮,对着璀璨的星空,对着暗影中的佛塔,对着空旷的河谷,于是我闭上眼睛,什么都不想,就这么坐着,让心中的不安沉淀一下。
回去的路上,正碰到出来找我的同伴们,真不好意思,让大家担心了。
明天要去狮泉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