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天堂很远,离快乐很近——古巴记行 (10)
帮了我们大忙的那份将古巴分为东西两部分分列在正反两面的道路行车图,原来是很无意地在哈瓦那的书店买来的。
书店倒是和物资缺乏的其他商店不同,楼上楼下两层,种类齐全,书籍多,选购的人也多。我多半是凑热闹地进了去,想看看这个城市的人都在看什么样的书。顺手拿起来我能多少看懂的,也是些有图片的书籍。当时好象无意中拿了一份地图样的书在装模作样地翻着,旁边一直注意我的工作人员走上来,说,“我们有古巴全国图,还有英文说明。你要不要看?”“是吗?好啊。”其实我没有刻意要找什么。他很郑重其事让我等等,跑到楼上去,大概翻了半天,跑下来,说,“你再等等啊,我还在找。”等他终于把那份道路行车图放在我的手里,我已经决定买了。他肯定以为我就是冲着这份地图进的书店,不买又走出去,他肯定会不大惑不解。宁认为我是在浪费钱,就算此后需要地图,租车公司按常理也会提供的嘛,何必自己买地图。可是人家那么热心地要帮我忙……事后,当租车公司的人摊摊手耸耸肩,表示没有任何复杂或者简易的地图提供给我们的时候,宁也明白了,古巴不是一个按常理去归类的国家。这份地图,除了指路,还标有全国所有的加油站。跑长途车,如果不按照这个地图所示该加油时加满油,那后果会非常严重。我们的油,是宁按正常开车的距离来计算,可是车一到我手里,变得耗量大增。地图上显示下一站是到Holguin才有油站,我们已开始进入无油状态。宁决定他开,并且我们不敢再不断停下载人。进入Holguin边缘,这是一个东部大城市。我们的心开始真正提到嗓子眼,最担心的是在找油站的时候汽油就已经耗尽。路边有两个穿着校服的男女,我对宁说我们搭上他们吧,他们没有威胁,让他们带我们去找加油站。车一停,H和I就钻了上车,连问我们去哪里和他们要到哪里的对话也没有。其实古巴道路单一,有车经过他们就一定知道我们是去哪个方向的,所以大家通常会省却那类常理的对话。我说,“首先,你们动动脑子,把我们带到最近的加油站,我们的车已经完全无油了。”我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他们笑呵呵,“不用动脑子啊。我们知道。”那样的小路,也只有他们才知道。“转左”、“转右”逐渐已成了我最熟悉的西班牙语单词。在那个黄绿色的建筑出现在我们视线中的时候,我和宁绷了一路的神经总算松弛了下来。在加油站,要进去取了钥匙才能去旁边的卫生间。我拿着钥匙走过,商店旁几个吃雪糕的少年,大叫,“啊,chinita!”我好象一直很受用这种毫无目的和原因只是招呼的招呼,他们在招呼中传出了某种单纯的快乐。“中国小女孩”,也只有小少年才会这样称呼我了。我颇为轻佻地笑着看了他们一眼,去开洗手间的门。却是怎么也打不开。一个少年走过来,往右边一拧,锁开了。不受常理左右的国家,连门锁都是反向的。*****************************************************************************
余下的路程,象是一场追踪落日的游戏。金色的光辉把我们眼前的道路照得发亮,而黑夜已慢慢在头顶的天空展开一张网,将行罩下来之际,给地平线留了一道玫瑰色的缝隙,没有横七竖八电线杆的原野静静地沐浴在这玫瑰微红的光芒中,高大的棕榈树直直升向瑰丽的天空,然后象绽开的焰火一般留下灿烂的黑色剪影。以后当我怀念古巴,我一定会怀念那些制造神奇美景的棕榈树。眼前变得很黑,我问宁夜灯怎么开,他反问我,“你觉得有必要吗?现在?”我把这视为老司机对新司机的嘲弄。“当然我明白以你的技术,黑灯瞎火开车都不是问题。可是现在方向盘在我的手里,你要让我有信心保证我们两条性命的安全,就不要废话,告诉我怎么开夜灯就可以了。”“如果我是你,我就会先取下墨镜再考虑要不要说那番话。”……?红红的落日在前方直射进我的眼睛,眼前的道路真的变成了一团黑。我终于把方向盘交回给了宁,天已开始迅速地黑,而我们还有好长的路要赶。J就是在宁刚接过方向盘后出现的。这是个现役军人,我想他是个非常聪明的人,知道哪类样的车是外国人租来的。所以他并不是站在路边象个搭车客那样羞嗒嗒地伸出一只手,而是走到路的中央,双手在头顶交叉舞动要我们停车。他穿着军绿色服装,宁第一个反应是,“糟糕!超速了。”车停住之后,他才跑到路边地上取了他的小包,开门上车,“你们去Camaguey吧?”“天哪,只是一个搭车客而已。”我想宁松了一口气但又很懊恼地这样一闪念。从A开始,J是我们两天里第十个乘客。这一次,是个男人,而且是宁自己停车载上的男人。他将跟随我们三个小时以上。和别人不同,他一上车就给我们看他的身份证,这反而让我起了疑心。他说他去安哥拉打仗的年份又与我了解的好象不同,这更让我怀疑。我在右镜里密切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如果,他突然亮出一把刀,我应该怎么办?他竟真的在包里掏来掏去……最后,他摸出一张照片,他递给我看,说是他的女儿。他这次休假五天,回家看女儿,现在假期结束,要归队了。照片上女孩天仙般美丽,好难相信是他的女儿。我常想,当这些人,把自己放到路边,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当天的运气是什么。他们等待的时间,可能短,也可能长;搭上的车,可能是轿车,可能是马车,也可能是人叠人的拖拉机;被载的距离,可能刚好是最终目的,也可能要一段一段地前进……因此将心比心地去想,能够跟上我们一程,座位舒适,有空调,无需花一分钱,提供很长途的服务,他们,应该是幸运的,他们,应该是知道自己是幸运的。可是我等待的“感激涕零”从来没有出现过。古巴人在这方面很酷,当他们已经习惯了困难,一时的方便便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正如这位士兵。他下车前,要求我们给他五个披索,“看在我女儿的份上。”我不得其解,是我们帮了你哇,我还欠着你了?我不给。宁说,“好吧,你把这两个cucurucho拿去吧,看在你女儿的份上。”至此,乘客E赚来的六个cucurucho全部处理好。(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