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在一个分裂成两极的金边，三天里与四个女人之间的故事......
世人眼中的柬埔寨，只被标签化成了两个极端。一个是古代史上辉煌的吴哥，另一个是近代史上痛苦的红色高棉。一个辉煌至极，一个苦难至极，年代跨度造成的历史反差，就像一面穿衣镜，镜子之外的三维事物，在镜中却被用二维的形式表现出来。
柬埔寨历史的三维，就这样被反射到这一代柬埔寨人心灵的二维之上，造成他们心理上的巨大落差，那种类似精神分裂的民族性格，对于有类似经历的中国来说，并不难理解。不同的是，中国正在从落差的谷底迅速反弹，而那条历史抛物线的拐点，却刚刚在柬埔寨出现。因此，要了解这个民族，必须要了解那苦难的另一面。
正因如此，背着大包坐在摩托车后座一路风驰电掣的我，仆一到旅馆放下行囊，便继续搂着金边摩的司机的小腰，直奔监狱博物馆。
LP上是这样介绍它的：“1975年，波尔布特的安全部队将一所高中变成第21号安全监狱，这个国家最大的拘留与拷问中心。几乎囚禁在这里的每个人，后来都被带到钟屋杀人场处死。在拷问中被折磨死的人则被埋在监狱的万人坑中。1977年初，S-21每天平均死亡的人数多的令人恐怖，竟然达到100人。”
这个魔鬼之地坐落在一条小巷之中。入口处不时闪过几个外国游客的身影。扒活儿的摩的司机与失去双腿的乞丐，正在炎炎烈日下等待美元。
“真是太巧了，竟然又在这里碰到了！”没想到来金边的第一个惊喜，是在售票处门口遇到了熟人。她们是北京来的两位姐们，我以刘姐与TINA分别称呼之。
早在暹粒，我与那个英国小嬉皮蹬着破自行车几十里甘之如饴地瞻仰完吴哥后，便在街边大排档中邂逅过她们。巧的是，前往金边的大巴上，她们就坐在我的旁边。在车上说起监狱博物馆之前，她们对此竟然一无所知。因此在售票处的再次相遇，我感觉自己的三寸之舌起了作用。感谢自己，又让更多的人走近了历史真相。
彼此约定，参观完博物馆后，要为这境外三遇吃上一顿。于是我们便分头前行。S21的建筑式样，像极了我们的中学。4层高的白色楼房，长长走廊上并排的是一间一间教室。不同的是，铁丝网后面传来的并不是琅琅书声，而是镣铐拖着地面并着凄惨嚎叫的回响。
进入一间的教室，首先看到的是一张黑白照片，稚气未脱的脸上，一双呆滞麻木的双眼正盯着我看，照片下的英文介绍告诉我，他年仅18岁，就死在隔壁房间的那张铁床上。楼梯上可以看到禁止喧哗的警语，然而只要看看那张张照片上一双双的眼睛，任何正常人都不会再有大声说话的欲望。我能听到的，只有屋外棕榈树叶沙沙的响声与不时从外国导游嘴中传来指责中国的解说。
红色高棉带给柬埔寨人的那段罪恶历史，就这样被钉在这座中学筑成的耻辱柱上。1975到1979红色高棉统治柬埔寨的4年间，有超过200万柬埔寨人非正常死亡。会讲外语与戴眼镜的人，被当成社会的寄生虫残酷杀害。正如电影《杀人场》（The Killing Field）重现的那样，金边市民被“安卡”驱赶到农村去重建一个伟大的新社会，结果却成为累累白骨中的无名一鬼。
然而这并不是柬埔寨逝去的历史，因为离它发生还不到30年。无数的柬埔寨人，在这场劫难中失去了父母兄弟、妻子儿女，这些痛楚，始终还活在他们的生活之中。以至于波尔布特这个名字至今还与恐惧、苦难与仇恨相伴。
值得我尊敬的是，柬埔寨人并没有因为这是他们民族的一块暗疮而刻意去遗忘它。相反的，他们修建博物馆，举办展览，拍摄纪录片，发行出版物，用各种方式提醒人们这段历史的罪恶。这一代的柬埔寨人，心里既有对辉煌吴哥的憧憬，也有对红色高棉的忌惮，然而他们没有忘记历史，从这一点上，我看到了这个民族复兴的希望。
在旅行中翻看各处的留言薄一直是我的癖好，在上面可以看到很多有趣的东西，包括那些游客们的想法。S21也不例外，它的留言簿躺在四层一个大教室的入口处，上面已经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将近一百页，其中英文与日文的留言最多。
我更关注国人对这段历史的想法，然而其中的一条中文留言，使我格外不爽：“忘记历史，才能面向未来。”我不知道这是哪个胸大无脑的人在这里说的蠢话，总之说这种话的人，就像动物庄园里那些咩咩叫的绵羊，不思考不是他的错，走出来乱叫就是他的不对了。一个民族想要昌盛，首先要认清自己的位置。历史是纵坐标，其他民族是横坐标，不能对这两条坐标系清楚定位的，其民族的发展史要么是悲剧，要么便是闹剧。红色高棉便是以身试法者。
我这个胡思乱想的理性愤青臭矫情的毛病又发作了。就在此时，刘姐与TINA在下面向我招手。看看天，已近傍晚，是时候从历史回到现实了，我们要觅食去了。（此文已卖，转载请注明“丝路上的歌者”及《世界博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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