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岜沙或许是你这次旅行中最为难忘的一地!”“是的”合上“黔东南”行知书,我在心里说。岜沙对我来说,最难忘的是从这片由森林、梯田、溪流、蓝天、白云所构成的最为生机盎然的自然景观中显露出来的幽深与宁静,平和与安详与当地人们生活极度贫穷的反差,而这种反差所造就的和谐统一,令我吃惊与难忘。
这天一早,我们从肇兴侗寨一路颠簸到从江已经是接近正午。这个沿都柳江而建的县城,没有带给我们当时在榕江三宝侗寨时那种清新,繁茂,古朴和温雅的感觉。到处施工的场面,更像是一个大工地,暴土扬尘,喇叭声声,就连的士都是一幅灰头土脸的样子,令我们心情很是不爽。
最有意思的是,带我们去宾馆的的士,像是刚从土堆里钻出来一样,不但在面上蒙着黄土,就连一开后备箱竟然出现了一捆一捆的稻草。“这是干嘛啊你?”我问道。“干农活的嘛”司机回答得理直气壮。“嗨,我说你….”我一下没了词儿。望着这个喧沸的城市,我想,或许和这座正在新建的城市一样,这里的人也都需要再重新归类吧?
岜沙,这个被称之为--最后的枪手部落,随着其民族代表人物滚圆亮在电视、摄影等媒体杂志上的频频出镜而名声鹤起。一时间,这个深藏在茂密雨林之中的小小苗族村寨,成了众多驴子在黔东南线路上必要涉足的地方之一。
虽然离县城不足10公里,给我们的感觉却是在汽车的七扭八拐之间,一下就到了一个极度安静、隐秘的世界。这里阳光普照,这里温暖潮湿,这里郁郁葱葱,这里鲜花盛开。
走过气派的寨门,嘿嘿,没有人卖票哦!我们窃喜地向寨子走去。爬上一个标注着:“展览馆”的木楼,我们开始认真浏览贴在墙上照片和摆放的苗族劳动生活的用具。
转过一圈,刚走到木窗前,老金给我指点:你看,那是滚元亮么?我急忙探头一看:呵,可不真是他!
“滚元亮!”我大声地在楼上招呼着。只见,一个身穿油布黑衣,光脚,腰里别刀,肩扛火枪,头上缠着布的小个子男人,雄赳赳气昂昂地在楼下走过。
听到我的喊声,他回过头向上张望。“没错,是他!”我们三人急急奔下楼。
“你好,滚元亮,我们从北京来看你的啊”我一边和他握手,一边和他打着招呼。眼前的滚元亮早已不是刚出道时的那番拘谨羞涩紧张的模样了,他依旧相对朴实的脸上带着早已经习以为常的微笑,很从容大方地和我们寒暄着。接受了他热情地邀请,我们前往他的家。
地处游览中心的滚元亮的家,显得相当气派。宽大的三层木楼,一层一半是牲畜圈,另一大半是一个敞亮的厨房兼储藏室。一来,我就跟着他一头钻到厨房里,看他做菜做饭,准备迎接他的上海朋友。
一边看着他动作娴熟地炒着菜,一边和他闲聊。而他那个面相敦厚的老婆,则在一边亢亢地切着菜,一边听着我们聊天,不时,会抬起头冲我笑笑。油烟起来了,飘着一股香气,锅里的米粥也咕嘟咕嘟冒着泡泡。我一会去跑到一边拿个盆,一会去开开碗橱拿个碗,一会又去搅和搅和米粥,熟悉地好像在自己家的厨房,那种在家的感觉真是好极了。
旅途中,即便再紧张,依然不会忘记抓住享受温馨的家的感觉的一切机会。就像一路上住家庭客栈,就像去逛当地的农贸市场,就像抽空自己亲自做上一顿饭,就像在家一样洗衣晾被。这种,看似平常的瞬间,往往会给我们的旅途生活平添很多的快乐、幸福和美好的回忆。
我从第一次在一本摄影杂志上看到滚元亮说起,到眼前他成功获选“祝福北京”的贵州少数民族使者;从他几次离开山寨到外面打工,做模特,说到现在坚持在岜沙搞民族特色文化演出;从他家的生活说到今后山寨的发展;最后,当我对他目前还担任村团支部书记产生疑问,并发出大笑的时候,滚圆亮却是一脸严肃地说:“是真的,我是村里的团支部书记” 我笑着说:“你都多大了?”“38岁么!”他肯定地说。“共青团员28岁就退团了,这是团章里规定的啊。”我和他解释。“你要加紧培养新人了,老同志不退团,也不符合要求啊。”“我一直在培养,可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么”看着始终一脸庄重严肃表情的老滚同志,我禁不住又笑了起来。
饭菜好了,我们说想先去下面的寨子里转转,于是,谢绝了老滚的挽留,离开了他的家。
在干净的水泥路上走不到10分钟,便进入了一片茂密的森林。岜沙,在丛林的深处,给我们展示了另一番触人心扉的景致。
一条曲曲弯弯的羊肠小路将我们带到了森林的深处。隐天蔽日啊,这里潮湿得空气中仿佛都嘀嗒着水。透过树木的枝叶,阳光把水气蒸腾,又滋润着树木,花草,让它们在路边随意鲜亮地招摇。走不多久,一个小小的,残破的寨门出现在我们眼前。 天,比起朗德的寨门,这不知要寒酸多少倍,可这,才是真实的岜沙的寨门,公路上伫立的大门,无非是个旅游的门面,而这里,居住的才是真正的岜沙人,这里,才是他们真实的生活。
几声狗的汪汪,在这个幽深隐秘的山寨里,显得那么洪亮。偶尔的沙沙声,会让你找上半天,看不出是哪里出的动静。突然探出头的劳作的人们的脸也会一时间吓你一大跳,。这个能把一个个高高的晒禾架和一座座吊脚楼都深藏其中的地方的确是太幽深,太隐秘了!
几天下来,一直在不同的山寨里东游西窜,登坡爬高,自以为早已习惯了走山寨的石阶路。到了岜沙才知道,石阶和石阶那太不一样了。岜沙寨子里的路压根不能称其为石板路,整个就一个由石头堆起来的面目狰狞,龇牙咧嘴的烂石路。之所以说它烂,是因为所有不平整、不规则的石头都嵌在烂泥巴里,毫无章法的堆在一起。穿着专业徒步鞋的我们,走在这样的路上,还深一脚,浅一脚的,不能想象,那些村民,包括我们后来看到的孩子们,光着脚,依然能灵活地上上下下,蹦蹦跳跳。
除去幽深隐秘和潮湿,静是这里的又一大特点。一片一片的木楼好像都空着,有的上了锁,有的没有。即便是没有上锁的,也嗅不出一点人气。“不会,真的和洋洋说的,整个村子就没什么人吧?”我突然想起,李洋说,她到岜沙的时候几乎在村子里就没有见到过人。即便见到把个,人家还不让上楼。
转悠吧,我们抱定这样的态度,漫无边际地游逛。在注意着脚下,又听着动静的当口,突然发现,有座木楼上有人。抬脸询问,人家竟然很和蔼地接受了。爬上楼,一问,才知道,答应我们上来的是给来装电灯的工人。而真正的主人,却是一脸的木然。为了避免彼此别扭,我们下了楼,又开始溜达。
就这样慢吞吞地爬着,过了一个木楼又一个木楼。突然几声狗的汪汪让我们抬起来头。天啊!我们张大嘴巴的瞬间,没有忘记手中的相机。一个纯朴自然,目光清澈的小姑娘出现在我们的视线里。
打过招呼后,小姑娘热情地把我们迎上了她家的木楼。这是一座什么样的木楼哦!说起少数民族原生态地方,我也走过不少的民居。新疆图瓦人的木屋,泸沽湖摩梭人家的木楞房,凉山地区的彝族民居,还有蒙古草原上的毡房,就算是川藏线上最简陋的牧民牦牛帐,似乎也比她家好些。这里,可以说得上是家徒四壁,空空如也,没有一件像样的家什,就连下顿要吃的米还是稻粒状,需要现吃现磨。
小姑娘像个小淑女似的安静地回答着我们的问话。最后我们得知这是一个四口之家,爸爸妈妈去田里干活去了,弟弟在外面玩。就她一个人在看家。她已经上三年级了,是个听话懂事的孩子。
看着眼前这个温顺可爱的小姑娘像韩剧里那些甜美的女孩子一口一个:“是”回答着你的问题的时候,禁不住心生怜爱之情。
正在这个时候,又一个漂亮秀气的小姑娘跑上了木楼 同样清澈的目光,同样清丽可人的小模样,同样温顺可爱。看着俩小姑娘手拉着手,你一言我一语地轻声说着话,那种从心底流淌出来的甜蜜温馨的感觉一时间从心头涌起。
高兴地从包包里掏出巧克力和果脯,分给小姑娘们吃。她们拿着糖果看了又看,瞧了又瞧,然后小心地放到嘴巴里,咬开一小块儿。
小眼睛叽咕、叽咕转着,然后,抿着嘴笑了。
坐在这个简陋木楼上,搂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看着她们甜蜜地蠕动着小嘴巴,开心地笑着,不禁心生感叹。从她们的脸上压根看不出贫穷对她们有丝毫影响,她们的生活很快乐。
拉着手,我们走下木楼,她们俩跟着走出好远。在寨子的一块空场上,我们顿足远眺。莽莽林海,郁郁葱葱,一块块梯田掩映其中,仿佛是汪着水的明镜,折射着太阳的光芒,让我们眼前的世界异常清晰和明亮。这就是岜沙,一个充满生机,葱茏繁茂的地方,一个能让都市人的心灵回归平静的地方,一个物质生活极度贫穷的地方。
我蹲下身子,拉着孩子的手,告诉她们,我们要走了,你们好好听爸爸妈妈的话,好好上学,读书。孩子们懂事地点点头,用纯真的眼睛看着我。一种冲动让我情不自禁地在一个小姑娘的脸颊上亲了一下,轻声地问:“跟阿姨走好么?”听到我的话,小姑娘茫然地看着我,害羞地把脸扭到一边,没有回答。我笑了,站起身,和她们挥手告别。
没走两步,小姑娘追了上来,拉住我的手,没有说话,但是,脸上有种不舍。
岜沙,这个离那个喧嚣的县城仅7.2公里的地方,竟然是如此闭塞与贫穷,同时也是这样宁静与祥和。这种从喧嚣世界到世外桃源的坠落,从烦躁心情到宁静心灵的转变,这种蓬勃盎然的自然生机与物质极度贫乏的反差,使我的心里泛起一股难言的酸楚。
走出密林深处,走上平坦的水泥公路。只见公路的一侧有幢整洁的教学楼,白色的墙体,鲜红的大字加上高高飘扬的五星红旗,在青翠山峦,蓝天白云的映衬下,显得格外醒目。这座在岜沙最好的建筑是一所希望小学。而正是它,给了我们心灵最好的慰籍。尽管眼前的岜沙是贫穷的,但是,它没有失去希望,教育会让孩子们去汲取知识的营养,使得他们相对单薄的身体充满智慧的力量,这种力量就是改变未来岜沙的力量。
在回去的路上,我们遇到了砍毛竹的老大爷,遇到了前来游览的法国一家人,穿过茂密的森林,在芦笙堂欣赏了岜沙原生态的歌舞,看了最有特色的镰刀剃头,喝了滚元亮家美味的菜粥。这一切,让我们再进一步地感受岜沙,体味他们的生活。
坐在岜沙街头浓密的树荫下,我安逸地眯缝着眼睛,让阳光像金色的沙子一样一粒一粒地从眼缝里闪过。摊开手中的明信片“岜沙---最后的枪手部落”映入眼帘。一股难以表述的欣慰从心底涌起,是的“岜沙---最后的枪手部落”让我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