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Itmar Neuner 译者:大鸟
我们都有个人的纪录,最高的飞行高度,最强的上升气流,或者是最长的越野距离。我们不约而同地有许多梦想;梦想着个人纪录的突破,梦想着更高,更快,和更远。
我身处南非的罗斯坦堡,这里是大约在一年前才开发的新场地。起飞场有两处,一个面向东方,另一个朝向西方,两处海拔都是1500米ASL,约比四周的山陵高出300公尺的高度。罗斯坦堡的众多优点之一就是山脚的道路四通八达,几乎每个方向都有路向前延伸,所以可以沿着路来进行越野飞行,不用担心回收问题。
我和Ulf一起来到起飞场。高大而沉默,Ulf大部分时间都是嘴里喃喃自语,懒得开口说他一口浓浓德国口音的英语。他老是穿着着一件退色老旧的红色飞行服,这大概就是他资深伞友的造型。不错,Ulf是南非滑翔翼和飞行伞运动协会SAHPA的主席,也是我的好朋友之一。我仍然在飞我那一顶老旧好用的Futura。它的飞行小时已经有240小时了,而昔日鲜黄的颜色,也已经退得差不多了。我知道是该换伞的时候了,但是实在不知道该买哪一种伞的情况之下,我还是和我的老爱伞相依为命, 将它操到最后一点点的利用价值吧。
今天的风况似乎不好,老实说是很烂。我们在起飞场已经晃了好几个小时,甚至没有人将伞摊开来过,大家都在等Ulf。在这个起飞场就属他是最资深和最有经验的了,只要他铺伞,大家就知道开窗的时间到了,就算是气流还是蛮微弱的时候,相信大家的判断绝对不会比他好到那儿去。
至于昨天的状况,真是跌破大家的眼镜;天上到处都是积云,而且风况奇佳。我一起飞几个360就钻到云底,离起飞几分钟之后,就朝西边杀去开始越野。但是这么棒的天气状况之下,我只遇到两个热气泡,不到一个钟头居然就回到地面了,前后越野的距离不到30 km。依昨天那么帅的热气流和旺盛发展的云朵状况而言,今天的机会恐怕是更渺茫了? 也许就是本地人说的:直接降到火鸡圈里‘Turkey-Patch’的状况吧。
先前有一顶伞冲出去,但是随即不支降落。这时Ulf才开始铺伞。如果我们不把握时间,只要太阳越过子午线,我们就得转战到西边的起飞场。Ulf穿上他的退色红飞行服,戴上厚厚的头巾穿上套袋。于是乎大家也纷纷跟进。Ulf在第一次起飞失败整理伞具重新起飞之前,我已经起飞腾空了。
气流状况的确不好,几乎没有一点点风,微弱的上升气流大约只能维持滞空而已,我转向右手边进入一个山凹地,找找看是否有上升气流。我拼命搜寻树叶的翻动和燕子的踪影,以找出热气泡可能之所在。不久之后我发现一群燕子正在一团热气泡中追逐着虫子,不过牠们是在起飞场的另一边,而且那里的山头比较低缓,山脊地形风可以猜得出来一定很弱。但是我还是决定去试试运气加入燕子的行列。果不其然,这里的燕子确是在利用上升气流来盘旋,我于是乎也渐渐地开始爬升到离起飞场400米的高度继续往上挣扎。到了离起飞场1000米高之后,不支降落的威胁感才从心中排除。向正下方的起飞场望了一眼,众人正陆续的起飞。几顶伞还ㄠ的住;其它的都不支着陆了。
盘高至海拔3000米,我还是位于起飞场的正上方,考虑到底是要往哪一个方向前进。在东边几公里的地方有空域管制,飞行高度不得超过海拔3300公尺ASL。那么就往西边去吧? Ulf曾经讨论过一些机场附近的空域管制,不过确实的位置我也不清楚,况且如果飞得太远,可能会不小心越过边境跑到波札那共和国去。在我开始越野之前,我觉得这趟飞行的天候状况渐渐显得有一点耐人寻味;天上只有零星的小花,但是我却是直线的上升,弯下身子由两脚中间往起飞场看下去,由于高度太高实在是看不见下面的状况,也看不见其它伞的影子。我试着想象其它人在底下如果想在天空中找我的踪影,如果我看不到他们,他们应该也是看不到我才对,也就是说我已经消失在蔚蓝的天空之中了。
我呼叫起飞场- "Itamar呼叫,在起飞场上空3700公尺,我决定朝史瓦斯里根前进"。史瓦斯里根就位在沿着柏油路往西十五公里远的地方,这个奇怪的地名我在研读地图时可是几乎花了一整天才背得下来。我于是乎向西边开始越野的滑翔。以充裕的高度越过起飞场后面第二道山陵线,经过几天以前我曾经降落过的地点,头也不回的向前杀去。随着我的前进,我注意到我的对地速度也乘着风势逐渐的增加;先是每小时45公里,接着增加到50,有时候甚至超过60。太酷了,向西越野的确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由3700公尺高来滑降时间非常充裕;经过了十分钟,二十分钟,我还是坐在套袋里没有动静,想破头如何在这个辽阔而单调的乡间找到上升气流,一路滑降,没有一点点热气流的动静。真的什么都没有,升降仪更是连哼都没有哼一声,一点点破碎的上升气流都没有。在今天反常无云的天气里,难道我唯一的狗屎运就是找到那唯一的一管热气流喽?
细小的云层在我左右手边的天空形成,我是不是应该离开柏油路去云底下找寻上升气流呢? 这样子会不会离开柏油路太远呢? 曾经有人告诉我在南非飞伞,可以沿着柏油路面来找热气流,因为路上的卡车通过路面时会扰动地面静止状态的热空气,进而使它们开始向上运动。不过我想如果这是真的,那么高速公路的上方应该会有一条美丽的康庄云道才对。目前路面的上空除了一个大洞什么都没有。
最后,我终于在柏油路南侧的田地上空,找到微弱的上升带。升降仪很迟疑地发出微弱的声音,接着转成稳定的bip… bip… bip声,至少我现在又在爬升了,爬呀,爬呀,爬呀。由于今天气流实在太差了, 我决心一定要巴着它到最后一滴滴的上升气流消失为止。继续攀升: 2500公尺,四周的地平线逐渐地往远方伸展。3000公尺,气温逐渐降低。3500公尺,我过去的纪录是海拔3800米ASL。今天可否打破个人纪录呢? 3600,热气泡还没消散,不过力道已经有减弱的迹象,然而我还是维持在上升。3800公尺 – 已经打破我个人最高高度纪录,而且还在上升中,我到底还可以盘到多高呢?
许多年以前我在以色列空军担任战斗机驾驶员,我们经常在减压舱中进行高空特殊训练,以教导我们在高空缺氧状态的症状和危险。其实高空缺氧主要的危险是在于当你意识到缺氧的症状时,往往已经太迟了。飞机驾驶员在12000英尺的高空就会戴上氧气,而我现在已经接近13000英尺,我该停止往上攀升吗?
我决定为自己创造一个新的个人最高纪录,然后再降到安全的高度来飞行。于是乎我在4000公尺的高度改平,向西边前进。这时唯一的缺氧症状,我记得应该是我注意到四周的光线是有比较暗一点, 犹如日偏蚀的景观一般,其它的方面我感觉还算可以。是吗? 我打算无线电回报一下我的位置,于是乎我就弯下腰去找无线电来呼叫,不过它是绑在套带上,嘴巴根本构不到,真是奇怪怎么会绑在这里呢? 过了一会儿我才意识到根本不必这样,我的头盔本来就连着发话器麦克风可以通话,真是头壳坏去,是缺氧的关系吧?也许。
我继续向西前进,心中充满着打破纪录的喜悦,是该找一块好的场地来降落的时候了。但是这个时候在天空蔚蓝的大云洞中央,离地相当高的地方,又被我遇到另一个热气流。刚开始是温和的每秒两公尺的爬升,接着变成漂亮的每秒四公尺,当它渐渐增加到每秒六公尺时,我开始觉得兴奋起来,到了每秒七公尺时,我觉得欣喜恍惚;我以前的纪录是每秒七点四公尺。
我朝天上看去,是否有一朵大号的云在吸我?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湛蓝的天空。于是乎我抓着这一股上升气流不放,以极高的速度在上升,在每秒七到九公尺的上升气流中螺旋攀升,我的升降仪发出"ping… ping…ping…"的尖叫,混杂着强劲的"thud…thud…thud声!"这种叫声听起来似乎我的升降仪即将爆炸或是至少快要解体,指针第一排已经全满,而第二排也差不多要满出来了,这个热气流之强劲远超过我的想象,而且居然是那么的平稳,没有摆荡,没有夹页, 只有一管结实平稳的上升气流,将我弹射到天上去。
当上升的力道用尽,我向西开始另一段沿着柏油路面漫长的滑降,我四周的地面上巨大的沙尘暴正不停的发展卷动,似乎对我造成一些心理威胁。我的老家以色列没有沙尘暴,但是在南非则是家常便饭,也曾经造成一些严重的意外事件。沙尘暴的威胁其实你根本没有法子去预防,也许你是最守规矩的伞友,乖乖牌,从不冒险,遇到沙尘暴的下场一样是被狠狠地掼到地上。所以我最恨沙尘暴,也尽可能的等到下午地面比较凉一点的时候再来降落。
走到六十公里的时候,我意识到只要再让我遇到另一个热气流,我就有可能打破我的另一项纪录; 越野距离76。5公里。这是我在几年以前在以色列由海边的锡隆横越戈兰高地的越野纪录。不过目前的状况我一直身陷下降区中,不得不踩加速器来逃脱下降气流的掌握,速度增加了,但是下降也更加加快了。高度渐渐降低的同时,我开始找地方来降落。或者…找一股沙尘暴。
沙尘暴当然危险,但是它们也是上升气流的创造者。我在我背后发现了一管沙尘暴,于是转身向它飞过去,抵达它的顶端,果然又是一股上升气流。我又得救了! 再次攀升并且进行长程的滑降,检视一下我的GPS,但是这时候它居然显示"GPS电池电量不足"。在天上这么久也难怪它快要没电。于是我记下时间: 16:00, 及距离: 75 km,然后关机以节省电源。纵使GPS已经关机,我知道几分钟之后我即将打破我76。5 km的越野纪录。我开始期待每一位伞友的最大梦想:飞越100公里。
多年以前我还是一个年轻的飞行员,驾驶着以色列空军的幻象战机。那时便有一个梦想,每一位战斗机驾驶员的最大梦想:打下第一架敌机。穿着飞行服和抗G衣在中队部待命,期待着警铃大作的漫长等待中,我会躺下来编织着期盼已久的凯旋白日梦:喔!当我打下我的第一架米格机时是多么的快乐,我心中反复地排演…红色的警铃大作,冲向待命的战斗机,紧急爬升…拦截…战斗。我的想象中缠斗会是漫长而艰苦的,我的对手会无情地为他的生存而搏斗,他是一位优秀的战斗机驾驶员吧。但是我最终还是会以坚忍的毅力战胜他。我好似看到敌机落入射界,然后枪弹齐飞,下一瞬间敌机在空中爆炸,飞行员弹射并且以降落伞逃生。接着我会在回航时在中队部上空作一个代表胜利的滚转,并且着陆后接受摄影记者和电台的英雄式的欢迎,接着成为打下敌机的空战英雄的一员。
战争已经结束,中东和平是大家目前的议题,我的蓝天梦想仍然还没破灭,这个梦想就是以飞行伞挑战100公里的越野距离。
正如以往年少,我翘着二郎腿反复地想象着越野飞行的每一幕,我看到我自己在以色列海滨的锡隆腾空,找到一管完美的热气流,直冲那些发展中可爱的积云,对准东北方向前进,我设想着漫长飞行中的每一个步骤,一路上在每个检查点以无线电回报我的位置;在这个漫长而光荣的的飞行中,我通过各种严酷的考验,并做出正确的判断。越往内陆去的途中,不停地研究天气型态的变化,最后就是不得不降落_位于我狭小国土的东北角落,再前方就是叙利亚的边界…
这就是我一直以来对于我第一趟百公里历史飞行的想象。而世事无常,真实生活和想象必然有差距,我现在是在南半球的非洲,飞越一个未知的空域,云层稀疏,气流不佳,就连GPS也关机,就是通过了100公里的目标恐怕也不知道吧?
所以我在关掉GPS之前,就纪录下时间和飞行的距离,以推算里程的方式继续我的飞行。我推算只要在17:00的时候还滞空前进的话,那我应该就已经突破一百公里的大关了。
在单调平坦的乡间,我转战一个接着一个的热气泡向前航行,疲劳侵蚀着我的斗志和毅力,战斗机的缠斗只要四分钟,但是我追逐着看不见的热气流已经数个小时,不停的找寻他们的位置,摸索他们的范围令我精疲力竭。
前方应该有一个机场的空域管制区,我不过是一位观光客,不想惹任何的麻烦,所以我决定降到高度限制以下再继续前进,不再停下来寻找热气泡来攀高了。这一段路整个空中都是浮力,我只要坐在那里,踩踩加速器,注意机场的踪影就可以了。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小水库,后面还连着一个小城镇, 接着就瞧见了城镇南方的飞机场。现在的时间已经超过了17:00,我想今天的飞行大概就是这样吧? 如果在这里来呼叫地面的同伴们这么远一路开车来接我,一定会被修理,就决定回头往出发点飞吧!
我这时打开GPS几秒钟。当它完成开机动作的时候,我按下了"Mark"按键以纪录现在的位置,然后再关机。接着我踩下加速器试着顶风前进,前进的速度的确是比刚才来的时候慢了一大截,我越过了一个峡谷,经过一些农地,再往前看就没有可以降落的地方了。我的接应车子正逐渐往我的方向接近,无线电中Ulf询问我的位置,我告诉他在空中待了四小时五十分钟我已经太满足了,我即将要降落了。
降落的过程一切平安,我再打开GPS以最短的时间再次纪录下我的降落地点。下一件要办的事就是上小号。但是我身旁马上就聚集了一大群黑人小孩,不久伞友Ken也来到并且帮我折伞。
我已经是累坏了,于是大家都很小心地检查升降仪的数据,飞行时数4:50,最高高度海拔4071米!最大上升速率每秒+9。6公尺!!! 但是GPS没有去碰它,直到晚上我们回到家换好电池之后,我们解读出来:由起飞到折返点的距离是: 104。9 km,由水库向回走6。1km,一共是111 km!
"恭喜" – 主席说道, - "你是罗斯坦堡新越野纪录的所有者!"此时我的感觉就像多年前打下第一架米格机时一样…。
Itamar Neuner
Itamar是一位退役以色列空军飞行员,目前在El-Al航空公司担任机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