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C1-C3
八月二号,这天雀儿山似乎终于接纳了我们的到来,用金色的阳光为我们迎来了早晨。我走出帐外向初升的太阳问礼,在清冽的晨风中,在灿烂的晨曦的照耀下 , 我真得感觉恢复了力量!在我的四周,由岩石组成的巨大山体闪烁着金色的光芒,白色的冰原伸展在晶莹如蓝宝石的天空下,晨风像一支曼妙清凌的歌声飘荡在穹宇之中。这时,山,岩石,冰雪已不再是无生命的东西,我清楚地听到万物都在为自己的存在无声地歌唱。在这样的时刻,这个尘世摈弃了她一切凡俗的面目,将天国的幻影展现在我们面前。也许正是因为这样的时刻,我们也一次次地痴迷陶醉,不辞艰险,一次次地回来寻找 …
内森不约而同地默认了我的想法。他一蹦一跳地从一块大石头边上上厕所回来,兴奋地告诉我:“刚才在那里看见了上帝!”
感谢雀儿山保佑,如我所愿,我昨天的头痛恶心几乎都没了。袁涛也找回了原来生气勃勃的样子。我们两人在这五千米的雪原上身体这么迅速的复原,简直是奇迹。九点多钟,我们组成了绳队顺着马哥的队伍在前面插的路标向 C2 进发了。从 C1 到 C2 之间的路程是我们走得最兴致最高的一段。雪软硬成度刚好适合冰抓。有几段 40 到 50 度之间的陡坡正好可以练习冰抓前齿的利用,给行军带来了不少的乐趣。过雪桥是这段路的一个难点。这个雪桥是一个大冰裂缝中的一条曲折的通道,中间需要跳过两条明裂缝。布鲁斯率领第一个绳队先爬上了通向雪桥的陡坡,然后再降到坡下,跳过两条冰裂缝,就到达了雪桥上,然后从雪桥的另一头攀援出去。我领着我们的绳队随后通过。这一段虽然没有太大的技术难度,但裂缝下巨大如宫殿般的冰洞还是让人看了怦然心跳,在惊惧的同时为它的美丽而折服。我们相互作保护依次通过难点,由于雪比较坚硬扎实,作保护比较放心,这一段过得有惊无险。我们尽情地享受着攀登的快乐,时间飞快地过去了 …
三个小时后,我们来到了巨大的 C2 雪原,休息午餐。这时晴空下一望无垠,抬头向上,前面是一个接着一个延绵的雪坡,雪坡上有几个黑点在移动。“那不是马哥的队伍吗?”我们用对讲机和马哥通上了话。马哥告诉我们,他们离我们大概有垂直三百米的距离,我们有可能的话今天与他们在 C3 会合,然后明天就可以尝试冲顶了。
在当时的晴空万丈下,我们的情绪非常乐观, C3 看起来近在咫尺,怎么样都能到。明天冲顶是非常合理的事啊。当时我们每个人都还背负着至少五天以上的食品和燃料,于是我们决定就地留下一半儿的东西,并说好如果发现还要延长日程,就再派人下来取东西。回想起来,当时作这个轻率的决定是多么的盲目和情绪化。当时我们都处于体力和心理上极佳的状态,谁都没有对整体情况作客观分析。虽然这个决定对我们最终的结果没有直接的影响,但导致了我们六个人后来处于很被动的状况。
正午过去后,阳光骤然强烈起来。脚下的雪变得松软了许多,使我们的进程一下子缓慢了。在烈日的照射下,在松雪里趟道儿是一件苦活儿。我们交替着在前面领路,为队友开道。渐渐的,疲倦如同水一样从身体的毛孔里渗入蔓延开来。毕竟,在五千多米的高原上,背负着四五十斤重的装备已走了大半天了。一个小时过去了,令人郁闷的是在 C2 看见的 C3 还和刚才一样远。雪坡象变魔术一般,越向上走就越发现长,一个雪坡后面还藏着另外一个雪坡 …
当我们到达 C3 下的断雪层时,天色已不早了。冰川在这个地形陡然变化的地方,被巨大的压力挤得破碎不堪,陡直突兀得像豆腐块儿一样的雪层横亘在眼前。我们仿佛隐约能听见马哥他们叫喊的声音,但却看不见人影,只有他们为我们留下的路旗,在断雪层上方矗立。我们此时已无心在近乎垂直的雪壁上攀上攀下,就地找到一块平台宿营。
登山行军的一天是忙碌的一天,在行军停止后,还有很多繁琐的活儿要干。先探明平地上没有暗冰缝,整平出一块平台,搭帐篷,用冰镐或是雪锥将帐篷固定在雪里,翻出睡垫睡袋铺上。不停地化雪,烧水,灌满所有的容器,做晚饭 ...
布鲁斯过来要我帮个忙。他张开嘴,指给我看:“牙被碰掉了一块。”
我大吃一惊。“怎么搞的?”
“过 C2 前的雪桥时,掉到了冰裂缝里,被卡住了。牙磕到冰上,掉了一块。我们的药箱里有补牙的石膏,帮我涂上吧。”他说得轻描淡写,我听得却捏了把汗。好险!
布鲁斯于是平躺在背包上,张大了嘴,让我给他补牙。在这 5300 米的冰川上,我有生第一次充当起牙医 …
午夜。我被帐篷外的巨大声响惊醒。是雷声,随之而来的闪电照彻长空。紧接着,密集的雪片在强劲的风力裹挟下噼里啪啦地狂乱地拍打帐篷。看来,明天马哥他们要冲顶的计划也实现不了了。
天亮后,雪停了,但到处是白茫茫的大雾,能见度极低。内森有些头疼,蜷在睡袋里,不愿动弹。蒂娜告诉我,昨完她一直咳嗽,没有睡着,今天不想行动,只想休息。我意识到,我们今天要不到 C3 和马哥汇合等待明天冲顶,就必须派人回到 C2 平台去取食品燃料。原来雀儿山在这个季节不可能有稳定天气的时间段,天说变就变。如果不突击冲顶,就得做好长期作战的准备。我环视大家,由于连日的跋涉,都疲倦不堪,就连曾经自告奋勇说要下去取东西的内森也东倒西歪的。下去一趟对任何一个人都是巨大的体力损失。但若要向上,蒂娜又有些畏惧攀登陡直的豆腐块。我想只好挨到中午,等大家在休息一阵,再作决定。
马哥的声音在步话机里出现了。他正在C3和我们的宿营地之间探路,想能找到一条能绕过断雪层的捷径。我不停地到帐子外面张望,终于一个多小时后我看见了马哥熟悉的黄夹克。他站在一个雪壁的上端,在我和他之间直线只有不到 50 米的距离,但中间隔着一个宽大的布满了明暗裂缝的雪槽。我叫上了罗德,和袁涛一起,组成了绳队下到雪槽里去探路。那一段虽然是在断层和冰洞的边缘,但只要小心没有太大的危险,只是上到马哥站的雪壁的陡坡上有好几个暗冰洞,需要小心。我们在坡上固定好路绳,便返回营地接应剩下的人。到我们收拾好帐篷营地,背了装备再次通过这儿时,正好是下午三点左右阳光正强烈的时候,雪层极不稳定,冰柱浮雪噼里啪啦地掉在我们四周,陡坡上的雪松得人可以在里头游泳。我们每个人都陷到雪洞里,那脚下空荡荡的感觉很渗人,好在有路绳作保护,没有什么危险。过了这段陡坡后, C3 近在咫尺。若不是打通了这段捷径, 那我们需要攀上两个垂直的断雪层,耗费掉几倍的体力!
值得一提的是,在我们在向C3探路时,遇上了正在下撤的由两个人组成的搭档。我只知道其中一个人叫顾铭,来自上海。他们两人在C3被风雪困住了好多天,但一直没有放弃,最终成功登顶。他们以纯粹的阿尔卑斯方式登山,最大程度的依赖于自身的独立性,很叫人钦佩。可惜,当时只是远远相望,没来得及多说几句话,只能后会有期了。
到达C3后,还没等我们歇口气,又下雪了。我们设好营地,匆匆钻进帐篷去休息。在过去的四天里,我们每天都在行军,挪营地,根本没有时间恢复体力。我们的进程比原计划要早两天到达 C3 营地,但大家都明显已经过度消耗疲劳。单调的方便面和方便米饭已经开始让人生厌,要用意志力想象成美味佳肴骗自己吃下去。明天,明天还不知会是什么样的天气,也不知能不能向顶峰进发。如果不能冲顶,那就得下去取食物和燃料,回到 C3 等冲顶的天气 … 我不再多想,此刻,我只想要睡眠,那包容一切的睡眠。
上C1的路途中
Nathan 在攀登雪坡
身体复原后的袁涛和我
山中的一汪冰湖象一滴眼泪
无处不在的雪缝纵横交错
绳队
要是没有雪桥,就得绕过这个大冰裂缝
Bruce 在攀登
过雪桥
没有尽头的雪坡
山中悠长的夏日
雀儿山二峰
C2: 一夜的风雪把帐篷埋了一半
C2外 突兀崛起的断雪层
刃脊的队伍在断雪层上留下的脚印和路旗
探寻到C3的捷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