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西藏那片神奇的土地快一个星期了,在这平和的无所事事的日子里,很难相信我曾经怎样的走过了那些,怎样蜷缩在绿车皮的火车硬座上睡觉,怎样满心期待的等待高压锅里的排骨炖萝卜,怎样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向上,怎样看着雪山和繁星听着兄弟姐妹们的歌声过生日……一切的一切,才一转眼就幻化到遥远的地方,好像不曾发生在我身上。只有相机里熟悉的照片,梦里出现的一张张活生生的脸,山上歪歪扭扭的日记,为我证明着我真的从中走来,让我敢相信这段美丽的日子真的是属于我的。
雪山于我是一个遥远而美丽的梦,当我一下子有机会接近她时,我并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有点欣喜若狂。真正静下来去思考此行的代价和意义,人早已在旅途中。在格尔木到拉萨的长途汽车上,高原反应如排山倒海之势而来。剧烈的头痛、呕吐、脑子里时不时出现的幻觉,加上随之而来的恐惧,使本来坚定的我开始怀疑。我用不大清醒的大脑反复问自己,如果不来,或许我正和朋友们气定神闲的在北京大街上闲逛,或许正窝在家里的大沙发里喝果汁看电视,为什么这样选择?这是我第一次对自己的生死有如此真实的担忧,我问自己想过后果吗?想过责任吗?如果真的回不去了,不会后悔吗?这一夜很艰难,头痛一晚上都没有停。第二天下车后大家蹲成一排,我不知他们是不是都经历了像我一样的挣扎,但我知道这一夜大家都很难过,可是谁也没有说。这是我第一次怀疑此行的意义,也是最后一次。
真正仔细的回味起雪山生活的日日夜夜,才又真切的感受到了当时的不安、快乐和艰难。从过渡营地到大营地,再到C1,一路上升中,我从没想过自己最后竟会登顶,也从没有把
它作为目标。甚至在艰难时,我只想再走完下一步,再坚持到下一秒。因为从未上过雪山,所以每上升一点都是我有生以来的最高纪录,也可能是这辈子的最高纪录。一想到这一点,血液中像是注入了新鲜的力量,它让我欣喜若狂。而想和大家在一起,不想给别人添麻烦,想不枉此行的愿望也成为我强劲的动力。

感受最多的是A组队员在山上的两天。我是B组队员,当看着朝夕相处的队友们穿好整套装备从身边离开时,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有对他们的担心,对自己的期待,也是第一次那么真切的感受到雪山的真实——我们真的要去亲近她了。A组走后,热闹的大本营显得空旷起来,大家都聚在厨房里聊天,我一个人走出来,一呆就是几个小时。我贪婪的享受着深蓝的天空,大朵的白云,清澈的流水,还有这如画的山坡、雪域。这是一个我不认识的世界,这里的水是甜的风是灵的一花一草都是笑着的,而我是不属于这里的,这让我沮丧。而更多的时间里,我呆呆的望着雪山出神,直到被迫不及待走入她的念头折磨得快要燃烧起来时,就走回帐篷里看大家干净的笑。这一天是我的生日,我从没想过我会在这雪山脚下与世隔绝的地方,守着漆黑夜里漫天闪亮的星星,吃着朋友们在空气稀薄的地方做出的藏面、排骨过生日。我收到了一块大家在五千四的海拔为我挑选的石头,上面写着“雪山、友谊、勇气,和你在一起。”,后面签着大家的名字。双手捧着它时,突然想到等我头发花白,用颤抖的手拿起它对儿孙们讲起曾经的雪山故事时,嘴角会浮现出怎样的微笑。
终于要出发了,我已像一个蓄势待发的战士,穿好装备起了包看着雪山时,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为即将走入她而欢呼雀跃,甚至觉得即使永远睡在了这片白色的土地上也无一丝遗憾。雪地行走的艰难如今多已淡忘,只记得走几步会停下来望着前方大口的喘气。在我心里登顶的欲望一直并不强烈,也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只是想着当自己精疲力竭再也迈不动下一步时,那里就是我的顶。这样的想着,走着,C1居然到了。
在C1住的第一天十分快活,和无比帅做饭又无比多花样的次仁教练住在一个帐篷里,我们尽情的吃着,笑着,想着明天就能去冲顶,然后回家,心里不是一般的美。没想到第二天老天爷给我们来了个不大不小的考验,虽然今天再回头看时这也成为我回味的资本。再过一天在风雪中上路时,我已对冲顶不抱任何希望,只抱着服从命令、和大家在一起的念头,居然冲顶成功。而之前的夜里,在严寒中挤在一个帐篷里取暖、谈笑的十几个年轻人,将成为我记忆里永远的温暖;在风雪中手握上升器喘着气向上的画面,将成为我永远自信的理由。
今天在电视里看到西藏的天和云,会不自觉地停下手中的遥控器;听到藏歌,会闭上眼睛慢慢安静下来;看到写雪山的文章,要情不自禁的多读两遍……这一切让我感觉像是恍然间回到了家,那个承载我青春的梦想,送给我美丽的回忆,从此驻守在心里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