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长江源头噶尔曲荒凉的河滩上,我们长长的车队被几条深浅不一的河流拦在岸边。
这时,有人发现离岸边不远处的干河滩上有个人仰卧在一堆枯草边。我们几个人向那里走去。我看见了他。
他失去生命应该有一段时间。身体正面向上,面部已不可辨认(出于对死者家人的尊重,原谅我不能详细描述,包括面部和全身照片我只会提供给警方或者家属索要),左臂扬向头部,右臂屈曲在胸前,十个指甲都是黑紫色。上衣是一件衬衣,但已被掀至胸部以上。下身是一条牛仔裤,原来的颜色应该是蓝色,但因为被水泡过已经泛白。脚上有袜子。
他衬衣的右胸口袋里有一个黑色的记事本,因为被水泡过涨开撑在口袋里。记事本离头部很近,周围的人没有谁敢去动。

我走上前,去掏他袋里的记事本。本子撑得太紧,我来回地扯动才终于把本子拿出来。这是个没有特征的本子,封面上只有烫金的记事本三个字,里面大多数的地方是空白页。我仔细地翻开封面,内侧夹有纸张,小心地取出剥开,是一张购物发票。
这是一张购买天梭表的发票,这块表价值不菲,人民币5950元,购买日期是2006年6月17日,购买地点是:成都亨得利。我立即看了看死者的双腕,上面没有这块表。

接着我剥开另一张纸,是一张农业银行消费刷卡的单据,上面写有农业银行的卡号和签名,卡号是9559981912157340519,依稀辩认签名可能是:张小杰。因为和天梭表的保修卡夹在一起,在剥开这张纸时,天梭表的保修卡有一部分粘在这张单据上。

在这个本子的中间,夹有两张照片,一张已经不可辨认,另一张只能依稀辩认是个男子抱着个可爱的小孩子。

在这个本子的最后一页,有几行铅笔写的字,在这一页后面应该还有几页,但全部都撕掉了。不知道这是不是死者的遗言。

这是死者下身所穿的裤子,裤子正面的包里没有东西,但身后的包因为没有翻动所以未知。

在离他三十米远的地方,我只找到一只登山鞋。

在这条河的下游距死者约一公里左右,找到了一条疑为死者所有的棉睡袋。

发现他的时间是:2006年9月7日下午5点20分左右。
以上是我所能提供的所有线索。在那一刻,我前所未有的无助。我想带走他身上这少得可怜的遗物,但被婉拒了。我能理解,因为谁都不愿意自己的车上放这样的东西。
这里天高地阔,少有人烟,这里在大多数季节里是生命的禁区。沿青藏公路前行到雁石坪继续往南拐下公路,向草原的深处走到达这处河滩至少需要四个多小时(天气晴好时),越野车需要不时地越过深浅不一的河滩,没有人带路就会在这里迷路。
继续向纵深去,性能良好的越野车大约在四个多小时后能到达长江源头各拉丹冬雪山下方距康加曲巴冰川塔林七公里处。
在这样的地方,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一个人孤伶伶地躺在这里。无数的疑问盘旋在脑海里:他是谁?他的家在哪里?他的同伴呢?他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们还有未完成的任务,这是我参加的雪花啤酒长江源探源活动。我能理解周围所有的人,我也感受到自己力量的渺小。我带不走他,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帮他找到家人,让他孤独的灵魂能找到家。
9月8日晚上近8点,我们才从长江源头出来,每个人都冷饿交加。第二天我们就要离开这里了,他又要一个人孤单地呆在那里。DISCOVERY栏目组的五位好兄弟,带上一瓶青稞酒,我和导演刘畅手里各自拿着一条洁白的哈达,六个人挤在一辆车里,最后一次去看他。
天色已晚,河滩更显荒凉。走到他的面前,我用两条哈达蒙住他的脸,李苇杰大哥打开那瓶酒,围着他洒了两圈,边洒边对他说:“兄弟,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在这儿,但既然遇上了,也是缘份。我不知道能为你做些什么,就让这瓶酒为你送行吧。”
我双手合十,对他说:“虽然你孤单地留在这里,但至少现在还有我们陪伴你。希望你能安息。”
在李苇杰大哥洒酒的时候,我为他念着六字真言,只希望他的灵魂能够得到安息。随后,我们六个人点燃六支烟,插在他身边的沙滩上。默默地,我们站了许久。
在此,我感谢DISCOVERY栏目组的这五位兄弟:刘畅、李苇杰、马天亮、李昊泉、王颐。
我心里放不下他,因为我隐隐地觉得,他是成都人,是我的老乡。。。。。。
我只希望能有知道消息的人给他些许的帮助,让他的灵魂找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