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山点点幽
分類: 图书,文学,中国现当代随笔,
作者: 杜国玲文,杜国玲图
出 版 社: 上海文艺出版社
出版时间: 2008-8-1字数:版次: 1页数: 326印刷时间: 2008/08/01开本: 32开印次: 1纸张: 胶版纸I S B N : 9787532133475包装: 平装内容简介
南怀瑾先生帮本书作者写前记时曾提到:“《吴山点点幽》”由记述与摄影到编排统自一人一手之作,换言之,乃个人业余公暇,寄情山水风物之间藉以潇洒胸中块垒之抒情作品,大有可读可观之处。”
确实,本书让心喜山水者,跟随作者优美文笔进入一个佳美境界,一座座山峰都令人悠然神往之,是洗涤心灵之佳作。
这是一片浸润在江南烟雨之中的软水温山,山不高而秀,林不深却茂,池不大常清,地不远仍幽,人文景观星星点点遍布山隅。灵岩、天平、天池、虎丘、穹窿、凤凰、花山……还有“廿里青山半入城”的阳山,青螺般浮在太湖东西洞庭山上的莫鳌峰和缥缈峰。 本书乃是个人业余公暇,寄情于山水风物之间,藉以潇洒胸中块垒之抒情作品,大有可读可观之处。
目录
前记/南怀瑾
自序
花山——过去几年里,我去得最多的地方
与花山互为表里的天池山
灵岩、天平的前后山,我都跑遍了
偶遇支硎
贺九岭上的古石关
暮色沧茫觅遗踪
山中脉脉水流
雪后寒山
穹窿,吴地之镇山
岳峙山之殇
廿里青山半入城
翡翠谷中的鸡笼和大石
石嵝与石壁
白马涧的水,白马涧的山
2004至2005岁末年初时的花山
莫嫠峰的昼夜
碧螺峰的金红与翠绿
诗画长卷中的玉笋峰
波光夕照中的渔洋山
法华山上有座法华寺
缥缈峰的四季
金铎山上也有一座法华寺
漂浮在太湖碧波中的片片绿叶
横山主麓七子山
姑苏山访古
尧峰的空静与邈远
山自西群奔而来,遇石湖而止
佳山水中的隐逸余韵
五峰山博士坞的落日余晖
山水的盛宴
书摘插图
花山——过去几年里,我去得最多的地方
初识花山,我还在外地工作,经常去苏州出差,总觉得苏州除了城中园林,还该有城外山水,好让老朋友有新惊喜,尽显江南尤其是苏州独特的魅力。于是,吴县的朋友推荐了两座山,一座是穹窿山,另一座,就是花山。
当时先去了花山。路不太好走,是弯弯曲曲的乡间土路,停车处和山门也极简陋,但一入山门,清静和谐之气便迎面而来。树阴浓郁,涧溪轻响,古道蜿蜒而上,道旁有大石,上刻明代隐士赵宦光所题“花山鸟道”四个篆体火字。半山绿阴环抱黄墙占刹残基,山门内是一片山凹平地,大殿已荡然无存,孤伶伶地竖立着十几根金山石凿成的石柱,石阶荒草凄迷,后崖杂树如帐,这就是花山占寺大殿遗址,被人称作苏州的圆明园。大殿遗址后的山壁下有条小路,通过一截矮墙间的小门,一直伸往山上。上山有两径,一是经陡直的“五十三参”石阶直上,另一则绕山缓行,两径在一座拔地而起的巨石前会合,再继续往上。巨石如屏,通体风化呈龟裂纹,上刻一盘旋缭绕似不断升腾的“云”字,下刻乾隆游花山诗一首。相传这“五十三参”就是和尚们为供乾隆次日游花山,连夜在整块陡峭的巨石上凿出来的。从“云”字石屏而上转两个弯,就是花山之顶莲花峰了。所谓莲花峰,那是几块上宽下窄的巨石,凌空而起,摇摇欲坠,却历经千年巍然独立丁青天白云之间,欲与天公试比高,人称莲化驾云。此山虽小高大却麓秀石奇,周遭绿色斤阜环绕,是距城最近的一处苍翠宁静之地,犹如一座火然后花园。
当时心一动,知道喜欢上了这座美丽幽静的小山。没想到,不久,我便来到苏州工作生活,真的与花山相邻为伴了。
从此,无论春夏秋冬,无论阴晴昏晓,有时累了病了,有时仅仅因为思念,只要可能,我都会去这座后花园。去的时候,往往不是中午休息时间,就是傍晚下班以后,彼时大抵无人,惟有空山寂径与幽林清泉相伴,这才是我最喜欢的。上得山顶,总爱坐在石崖旁的大圆石之上,东面的远方是渐渐长高的城市、工厂和日益萎缩的田野,我刚从那里来。而西面及我的脚下是葱茏的山麓与丛林,让人觉得这座山如同一道天然的分界线,将喧闹物化的现代与安宁和谐的自然作了一个区隔。一踏上幽静的花山鸟道,就有一种回家的感觉,更不用说上到山顶了。人在升高的同时,会受到四周山林的净化,产生与之融为一体的向往。所以我在山上是选择朝向的,我更多背对市井,面朝花山葱茏的山脉,让身与心俱飞翔。
我会久久独坐。有时背依落日,有时面拂轻风,静静倾听山谷里一声声清脆的鸟鸣,用目光轻抚山野之中无名草花簇拥着的岩石。沉静下来时,觉得自己和这山上的一块石、一棵树、一株草,没有什么两样。
漫山遍野都走过了,经常会陷入荒榛之中或止于石崖之下,迷失了路径,身上往往挂花。吃一堑长一智,下次再上山时,就会穿上长袖长裤,但即便如此,脸与手仍会被茂密的枝条草刺划出条条红痕。算是我和花山亲密接触的纪念吧,我想,谁叫你常弃石阶而走草莽呢?
夏日的时候,满山的植物疯长,淹没了条条细狭的支路。若硬要过去,两腿须在草丛中哗啦哗啦如蹬水一般,双手还要配合着不断拂开横斜的树枝或浓密的草叶。有时会想,我的经过,惊扰了多少隐在草丛之中的小生灵呢?怕误伤它们,便故意将草叶弄出更大些的声响。一天中午,我正顶着骄阳走在山道上,不知为何忽若有所动,伫足回头,荒草簇拥下的小路空寂无物,再细看,原来是一条不起眼的小四脚蛇。它浑身翠绿,像飘落在地的一片竹叶,难怪不引人注目。两粒细如芥籽的小圆眼也碧绿如身体,正昂头细细观察闯入它地盘的不速之窖,是一种妤奇而非攻击之态。我也保持原地不动扭头观看的姿势。相互注视片刻,我便先行走了,留它独自逍遥,也留一山蝉鸣在身后。
秋天的花山黄黄绿绿,又渐渐地变红变褐。银杏树金黄华贵,美得如同童话中的仙姝;漫山的野栗树不断摇落枯叶和包着褐色剌衣的果实;山草也在枯萎,原本难觅的小路开始显露。秋日是登高的季节,站在山顶,锦绣谷就在脚底,如同人生,进入收获的境界,却五色杂陈,只能道一声“天凉好个秋”。这个“好”字,什么都在里头了。
进入冬季,即使在最冷的时候,南方的山也是温润的,只是脱去了外套,将浑身的筋络袒露了出来。有太阳的时候,在清减了许多的花山里走来走去,那是很惬意的事。冬日的山野如同退潮后的海底,虽有高崖丘壑,毕竟一切尽收眼底,给人相对深入的机会。凭了这一览无余的视野,我常常在山中确定某个方向,翻崖越岭,每次总能抵达那些新的高地或处所,一直能走到确实无路可走的地方,最后伫足在一片壁立的高崖下,或某块标志般兀立的圆石上。这在夏日是不可想象的,那时植物的海洋只能使人“望洋兴叹”。
但我最喜欢的,还是春天的花山。至今犹忆第一年来苏州后去花山的情景。那是2001年3月的一个星期天的下午,当时天正下着雨,一到花山,巨大的水声便轰然扑来。刚踏进林阴深深的幽暗山路,天外忽然大雨骤至,全山更是流水激泻,声如雷鸣狮吼。山溪瞬间暴涨,突破路畔涧沟,在古道上恣意奔流。林阴如伞如盖,成了头顶天然屏障,虽山外大雨,密林间仅小雨,只是天更暗,涧水冲洗过的石阶更亮,天地间如同响彻万马奔腾的蹄声,让我想起纺织车间开足马力全速转动的机器,那万干飞梭同时撞击时所发出的震耳欲聋的轰响。
小小花山,哪来这么火的水流与声响,该积蓄多少激情与能量啊!
从早春到暮春,多雨的汀南总是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此时的花山,从石缝、石阶、石壁、石崖上都渗出殷殷的绿苔,如纤秀的丝绒碧毯,把原本黑色、白色、黄色和褐色的石头,全变成了温温润润的翡翠。在这样的翡翠谷中行走,脚步总比往常更小心,不仅防滑,更惟恐践踏了山道上菌茵的绿苔。只有在苏州,也只有在花山,才有这样的嫩绿,从每一寸土地,更从每一块石头的深处渗出来,渗出来,不光把山,也把空气都染绿了。
这时候的花山,是只活生生的绿毛灵龟,浑身水淋淋,绿莹莹的,充满了灵性。
与花山互为表里的天池山
天池山在木渎镇境内,与花山实为一山两名,东麓为花山,西麓即为天池山,因山半有池故名,是连绵丘岭中深藏的又一处幽深之地。那里面林木苍翠,石径幽长,最宜雨中前往。第一次去天池山是在上世纪90年代末,恰是舂深水十时分,人池让我一见惊艳:路是青苔玉,山是翡翠盆,雨无声而水有声,一路溪唱涧吟,绿意深浓,与杭州的虎跑颇有几分相似。但此山一如苏州的特点,十分精细和秀美,若与虎跑相比,恰似嫁与周郎的小乔之对嫁与孙权的大乔。那三面秀山环绕的清清池水,便是小乔明媚的亮眸,历经沧桑仍清纯如故。山里有众多大树古树,还有树林、竹丛和各种蔓生植物,枝繁叶茂,一看就是被精心保护的结果。一些古老的建筑,如元代寂鉴寺遗存的石殿石佛等,黑黑矮矮地坐落在山崖下,似乎早与山与占树连成了一体,十分相宜。连那深谷般的寂寥和幽暗,也给人空静与闲适的感觉,可能因为古树参天,也因为山崖和路石好像总是湿漉漉的,色彩和谐,充满了古意。山中茶室幽暗,寂无人影。泡上一壶用山泉冲的碧螺春茶水,窗外的绿叶密密匝匝,把茶室也染成绿色的了。这时候,茶水碧绿、空气碧绿,心情也是碧绿的,好清雅宁静的地方啊!
2001年的春天,我约女友星期天一同去天池山喝茶。那天是阴天,天池本来林木遮天蔽日,枝繁叶茂,即使暑日,经绿阴过滤,这里仍是一个清凉世界。阴天,更如沉在深绿的潭水之中。
在这样一种阴湿而微暗的环境里,不宜静室独处,最好两人以上,捧一杯清气袅袅的绿茶,谈天说地聊家常。我俩聊的也都是家人儿女,世间琐事,与普通女儿毫无二致。不觉天色渐暗,同门已关,山空水寂,飞鸟归林,最后只剩了我俩。我熟练地带女友绕出边门,她笑道:“你倒像是这里的主人了。”
到天池山,除了喝茶,我常去爬山,山顶就是莲花峰,山后就是花山。峰顶拔地而起数块巨石,形似盛开的黑色莲花,是两山共有的皇冠上的明珠。据《吴地记》记载,“其山蓊郁幽邃,晋太康二年,生千叶石莲花,因名”。可见为天地间钟灵毓秀之物。天池山和花山犹如苏州刺绣中的“双面绣”,是互为表里的两个翡翠山谷,只是东面花山有御道古路,山景幽曲,而西面天池山这边的石阶是在山体浑圆的石背上,于近年新凿成的。
后来,我常常从花山这边登莲花峰,因花山离市区近,交通方便。如果时间允许,我会从莲花峰的巨石旁另觅新路,向逶迤绵亘的其他山头走去,直到无路可走。好几次,我所抵达的山头已深深地融入天池园林之中。
一个周日的下午,我长久地坐在与花山相连的一座小山之上,身旁是被开采后山岩裸露的石壁,倾听着天池山谷茂密丛林中清脆的鸟音。阳光如清水般淡淡流泻在群山和我的身上,空谷里一声又一声,不知名的鸟儿正躲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尽情地鸣啭着。那是一种悠长的水音,颤颤的,让人一时听得呆了。
在这样一个平常的日子,在这样一座平常的山头,只因远离了喧嚣,便有一种返朴归真的至性清灵在空涵中缓缓升腾,结晶为对生命对自然的热爱与感激。莫非,那空谷鸟音,正是心灵自由的双翼在无忧谷振翅的清响?
灵岩、天平的前后山,我都跑遍了
人们去灵岩山,主要因为山上有座灵岩寺。灵岩寺始建于萧梁时,已有将近一千五百年历史。上世纪20年代起,尤其当印光法师1937年移锡灵岩寺后,灵岩寺进入鼎盛时期,佛事兴旺,香火绕缭,存国内外都有一定影响。现在灵岩寺的当家大和尚明学法师是中国佛教协会副会长,江苏省佛教协会会长。寺内藏经阁里宝贝甚多,有血经,有“明四家”、八大山人等名人书画真迹。这是藏起来的宝贝,还有散落在寺院周围袒陈于露天的宝贝,如吴王舛、西施洞、玩月池、琴台及响屧廊等。这就是归有光在《吴山图记》中说的“灵岩,吴之故宫在焉,尚有西子之遗迹”。灵岩寺的前身,原来是吴王离宫,即所谓馆娃宫。
朝佛的信徒,慕名的游人,可以沿前山的石阶路,穿过山门,穿过道旁的摊铺,一路停停走走直抵寺前。我刚到苏州时,曾专程上山拜访过明学大和尚,在他的引领下参观全寺。还曾见大和尚展示苏州“明四家”真迹,引起一屋赞叹。以后我每年都会去看望他一两次。
明学大和尚还是灵岩佛学院院长,主修净土宗。我每次看望大和尚离去时,他总要亲自送出寺门,以八十高龄之躯,执意走下寺前台阶,在高大的古银杏树下止步,双手合十,目送我回身踏上来时平整宽阔的石阶。
人们一般来灵岩山,主要是为了这座灵岩寺,经前山的石阶即可直达,所以很少有人去后山。我曾经从后山脚爬上山顶,再从寺的后面绕到寺前,沿石阶而下到前山门。后山是很自然的草山风光,没有石阶,也没有任何人造景点,只有野树和蜿蜒的土路,山势也不高峻陡峭,很适合一般的野外登山。而且这灵岩后山与天平、寒山、支硎诸岭陇接丘连,四望翠色连绵,更有累累奇石点缀其中,是看山色的好地方。但那次在接近寺后的山道上,看到好多游人随手抛弃的食品包装盒与塑料袋,让人感觉大煞风景。每见到自然的东西印上被人践踏的痕迹,都会使我原本宁静的心境遭受破坏,总有一种冲动,忍不住就想去归拢、收集、掩藏,为那些不爱惜自然山川的同类深怀歉疚。什么时候人变得如此自私野蛮,对自然只知践踏不知敬畏,只知索取不知呵护了呢?每到那些被作为旅游景点开放的山林,我都会为此请求管理者们,请打扫…下卫生,随时保持山体的洁净吧。但灵岩山除了寺院,这后山尚无人管理,须登山者自律。
与之相比,灵岩附近的天平山干净多了。前山是个公园,有专人管理,树木花草、楼台庭阁、池塘春水,都呈现一种自然与人工相谐之美。山下有范公墓,还有后人为范仲淹所建的祠堂,平曰庭院寂寂,甬道长满青苔,一不小心脚底就会打滑。清净冷寂的气氛,倒符合祠堂这佯的环境。
天平山是秋日观赏红叶的好去处,届时满园枫红栌黄,游人络绎不绝。而对于爱山的人来说,天平山还有一奇,那就是石。满山大块巨石,或长或圆,或立或卧,形态各异,巧夺天工,都历经风雨浸蚀,表面平滑浑圆。石的景观多在天平前山,那里林木幽深,山路陡直,途中有仅容一人挤身而过的“一线天”,即由两大块横空出世的巨石相挤而成。越往高处,树越稀少,石越突起,到得山顶,则是各种大石奇石的天下了,没有一棵树能在这样的石峰上立足。
我每次去天平山,完全是为了爬山。前山公园里的名胜古迹、花草树木都只是一掠而过的风景,很快就被闪在身后。我总是直奔那座山而去。上得山顶,便在大石间攀上跳下,可以连跑几个山头才返回。我往往因四周尽是石丛而迷路,或陷在某块大石之上,因石下都是荆棘和杂树而进退两难,或已走了很长一段路,才发现陷入无路困境,地质情况十分复杂,只得退回重走。这让我觉得是一种挑战,有时“山重水复疑无有时“柳暗花明又一村”,寻觅并最终发现隐藏在石间或干脆于无路处没法通过,这一过程其乐无穷,绝无重的单调与枯燥。直到终于有一天,我再也不会被那些石惑,总能从看似无路的地方,准确地找到下山的路径。
有一次,在一个非常偶然的情况下,我无意中发现自己正平山背后的一条路登上山顶。那次我从枫桥镇境内一条山里走,那里有座用金山石凿出的石牌坊架在山道口,“乾隆御道”四字。那御道平坦舒缓,随山势渐渐升高,山梁之上有座古老的石关。那石关掩于两山相峙之间,藤缠树遮,十分古朴。由此便可一路下山,进入天平山公园。另一次,我想考察“乾隆御道”旁边的另一座山,因半山有座白墙黑瓦的小屋子,显眼得很。待爬上山近前一看,才知是个简陋的纪念馆,纪念的是清代苏州一位名叫叶天士的名医。叶天士就住在阊门外,乡人为纪念他,于天平后山建了这儿间陋室。
这座院落式的房子建在半山突起的一块平台上。站在平台之上往下看,不远处的苏州城,近处的高新技术开发区和山下的枫桥镇历历在目,视野十分开阔。周围是连绵群山,山右面的群山保存较完好,只是对面乾隆御道旁的牛头山,已被开采得只剩馒头大小了。而左侧方如横断山脉般一字排开的,是支硎、凤凰等山脉,因被削去了一半山体,巨崖壁立,实际成为一大片光秃秃的石头骨架。
从叶天士纪念馆再往上,抵达山顶才知道,原来就是天平山之巅的上云峰。至此,我对天平整座山的走势和形态已了然于心。
如果说前山是天平丘壑幽深的胸腹,那么后山就是天平虎背熊腰的脊梁,虽无人工修饰之美观,却另有天然野地之清趣。自从知道了后山这条路,从此我上天平山,就不再假道天平公园走前山了。虽然风景名胜都集中在前山,那里林木蓊郁,怪石嶙峋,步移景换,与之相比,对旅游者来说,后山则无景可言,只有绵延在天底下的一片重重叠叠的丘岭,但那漫山遍野杂树野草丛生的景象,恰暗合了人类童年时期才葆有的质朴天真,反倒令人悠然自得。山林静悄悄的,山道干干净净,而在我,只要有一山的草树,一山的阳光,就已足够了。
攀上天平山顶,总让我想起有一次在那里险些中暑的经历,不由独自微笑。那是2002年盛夏的一个星期天,快到中午时才出发,我每次去山上总是一种率性行为,这次也不例外。我那天走的是前山,当时对后山还毫无概念,一到那里,只见烈日当空,入夏以来很久未下雨的山林被烘烤得像蒸笼一般,连蝉都被热得噤声了。走近前山峻峭如屏的腹地里,更是一丝风都没有,全身一会儿就被蒸出淋漓大汗,把T恤都湿透了。空气又热又燥,似乎擦根火柴就能点燃。越往高去,树越稀少,渐渐地只剩那些突兀的巨石,在毫无遮盖的烈日下也似乎正在融化。我开始感到胸闷恶心,呼吸困难,但周围全是光秃秃的石头,在正午的日头下连阴影都没有,并且还在散发太阳辐射的阵阵热气。已接近山头,只能奋力向上。渐渐地,我的眼睛开始一阵阵发黑,耳朵也出现高空降落时方有的失重状态,只有双脚仍在下意识地踉踉跄跄地往上拖。这时眼前也好像出现幻觉,一切都显得变形,很不真实。只觉得太阳是白烫白烫的,山头的石丛全在白花花地冒着热气,一切水分都已烤干,除了我身上的汗水还在涔涔渗出,一阵阵寒战又向体内袭来,我怕把握不住会休克,一遍遍在心里默念:
“坚持,坚持,到山顶就好了,没事的……”
一登上山顶,就跌坐于一块大石短短的阴影里,久久,久久,直到一口气缓缓呼出。
这样的酷暑,又是中午最热的时分,常识是不能爬山的,也只有我这样的人,才会一念既起,即刻前往,全不顾季节与气候,把山当作了情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似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