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案齐眉
梁鸿,字伯鸾,扶风平陵人。生逢王莽之乱,父亲梁让在逃难途中暴亡,随行的宾客、仆人、僚属见主人撒手归西,纷纷携带财物,远走高飞,另谋出路。梁鸿的母亲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丢下年幼的梁鸿和尚未掩埋的丈夫,独自离去。梁鸿在别人的帮助下,用破席掩埋了父亲,流落到了京师长安。在父亲昔日好友的帮助下,梁鸿进入了太学,开始了他的学业。
在太学读书的学生,对梁鸿进行嘲笑和凌辱更加激发了梁鸿的学习精神。他发愤苦读,博览群书,经、史、诗、赋,样样皆通。学业有成,梁鸿乃牧豕于上林苑。富豪之家仰慕梁鸿的渊博才学和高尚气节,都想以女妻之,梁鸿皆回绝不要。
同县有一户姓孟的人家,虽不是豪门贵姓、富裕家庭,却依靠长期经商,聚积了不少钱财。孟家有女,状肥丑而黑,择对不嫁,至年三十,尚待在深闺。父母问其故,孟女答曰:欲得贤如梁伯鸾者。父母硬着头皮,上梁家提亲。万万没有想到,梁鸿也素闻孟女的贤惠人品,不加思索,就答应了这一门亲事。孟家父母喜出望外,怕夜长梦多,梁鸿反悔,当即定下良辰吉日,为二人举行婚礼。大喜之日,孟女披金戴银,穿红挂绿,打扮得花枝招展,浑身上下透着珠光宝气,与丈夫洞房花烛。然而,婚后一连七天,梁鸿却一言不发。第八天早上,孟光来到丈夫面前,行过礼后,问梁鸿道:“妾早闻过夫君的美德贤名,发誓非君不嫁;丈夫也拒绝了许多富家豪门的提亲,最后选择了又黑又丑的贱妾为结发之妻,妾深感为幸!婚后,夫君一言不发,使妾深感不安,想必是妾一不小心,有了过失,果真如此,请夫君治罪。”梁鸿听罢,满脸带着不悦之色说道:“我一直认为你是位善良贤惠、愤世嫉俗的刚烈女子,结婚之后一定能和我同甘共苦,穿着粗衣麻服,隐居山林大泽,过着男耕女织、自食其力的生活。而爱妻现在却穿着名贵的绮缟、柔软的丝帛,涂脂抹粉,披金戴银,一副豪门贵妇的奢侈之气,这种装扮哪是我想像的妻子呢?” 孟女一听,马上转忧为喜,深情地对梁鸿说:“新婚燕尔,盛服奇装,披金戴银,并非贱妾的初衷。我只是想利用这个机会,验证一下夫君的高尚气节,看一看夫君对荣华富贵的态度。其实,妾早就准备了与你隐身山林、自食其力的衣服和用品。”说完之后,孟女马上将秀发盘卷起来,穿上麻布粗服,架起织机,开始纺线织布。梁鸿见此,马上转怒为喜,笑容满面地对妻子说:“你才是我梁鸿真正的梦中贤妻!”于是为妻子取名“孟光”,字德曜,意思是说要让她的美德如同太阳光芒一样闪耀。从此以后,夫妇二人互敬互爱,男耕女织,在扶风度过了一段平静日子。
有一天,梁鸿像平时一样在灯下读书,孟光拉住他的手,注视着丈夫,看了好久。梁鸿疑惑不解,忙问孟光要做什么。孟光用低沉的声音对丈夫说:“妾早知夫君要遁世归隐,避喧嚣的尘世烦恼,但为何至今没有行动?难道夫君要向世俗低头,读书入仕吗?”梁鸿恍然大悟,忙说:“贤妻说得好极了!此处无甚值得留恋,我们应该立即归隐。”
夫妻二人,收拾好行装,借着月色,悄悄来到霸陵(今西安市东北)山中,过起了与世隔绝的隐居生活。白天,他们辛勤耕作,纺线织布,饲养家禽;晚上,就着炉火,吟诗作赋,弹琴自娱,抒发他们对前代高士的仰慕之情和不为金钱利禄所动的高尚品格,对西汉以来四皓等24名高士给予了高度赞扬。
人们寻踪访迹,探听到了梁孟隐居的地方,纷纷前去拜访,或是请教经书中的疑难问题,或是求教为人处世的哲理,很快搅乱了他们的宁静生活。因此,梁孟二人决定离开人口稠密的关中,迁往人烟稀少的关东地区。
他们东出潼关,路过京师洛阳。当梁鸿看到洛阳城宫殿成群,飞檐高耸,想到沿途所见所闻,深为王公贵族的奢靡、平民百姓的艰难困苦所担忧,禁不住激情进发,诗性高扬,随即写了一首《五噫之歌》。《五噫之歌》仅有五句话,每句话后有一“噫”字感叹,是楚歌的变体。
当时国家执政的是汉章帝刘炬,这首诗歌传到他的耳朵里,立即惹得龙颜大怒,当即传令各地府衙马上捉拿梁鸿夫妻二人。梁鸿于是隐名埋姓,改姓运期,名耀,逃到了千里之外的齐鲁大地。过了不久,他们的行踪又被人发现,皇帝也觉得梁孟二人是少有逸民,于是向地方官吏传下圣旨,只要梁鸿愿意在朝廷中任职,以往的言行一律不予追究。无奈梁鸿的入仕凡心早已彻底泯绝,同时也深知一首《五噫之歌》带给汉章帝挥之不去的阴影,于是在征召他入京的官吏到来之前,他已偕妻离开齐鲁,来到羹鱼食稻的吴地(今江苏无锡一带),成了依附于世家豪族的徒附。梁鸿一家住在当地大族皋伯通家宅的廊下小屋中,靠为人舂米过活。
有一天,皋伯通遇上梁鸿的妻子孟光给梁鸿送饭,只见孟光恭恭敬敬地走到梁鸿面前,低头不敢仰视,把装饭的食具高举齐眉,彬彬有礼地请丈夫用饭。皋伯通大吃一惊,心想:一个寄人篱下的雇工,能让妻子如此知情达礼,绝非等闲之辈力所能及的,眼前的这个人肯定是一位德高望众的隐士。他立即把梁鸿全家搬进他的家宅中居住,在衣食方面给予特殊的照顾。
上了年纪的梁鸿,干体力活渐渐力不从心了,他就利用这个衣食不愁的机会,著书立说,弘扬学术,成文十余篇。临终前,梁鸿对皋伯通说:“我听说前代的高士都是不择生死之地,随遇而安。我死之后,请您千万不要让孩子把我运回故乡去安葬。我既然死在吴地,就把我埋在吴地吧!”梁鸿死后,皋伯通等人把他安葬在春秋战国四大刺客之一的要离冢旁,并说:“要离断臂刺庆忌,是一个壮烈之士;梁鸿终身不做官,是一个清高之士。就让两位高士相依为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