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10月1日,当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开国大典在北京隆重举行的时候,广州依旧是处在国民党统治之下的,事实上直到10月14日,广州才真正被新中国政权正式接管,《秋喜》的故事就发生在这14天内。《秋喜》开篇的情节是,一个杂货店里的收音机传来了开国大典上毛泽东的声音,郭晓冬扮演的地下党晏海清驻足聆听了片刻,随后压抑着激动的心情走过杂货店,而随后跟上来的国民党兵士闯进杂货店,一声枪响,老板倒在血泊中。这就是这时候广州城内的肃杀。
作为一部谍战片,《秋喜》在某些情节和人物设置会让人觉得有点眼熟,看电影的过程中就听到人低声呼喊“余则成!余则成!”,现在的谍战片也确实是太多了,情节有些雷同也可以理解,只是著名的第五代导演孙周蛰伏七年重执导筒,一定不是专程来拾人牙慧的。我觉得同为谍战题材,在斗智方面短期内应该很难有能超过《潜伏》的了,包括口碑极好的《风声》在内,都不是靠扑朔迷离险象环生取胜的,《秋喜》也是同样,最紧张的也只有国民党特务设套诱捕我党干部老陶的一场,这里突出的还是在极端环境下个人信仰的力量与坚持,这是所有观众都能看得到的,我这里不多说了。而与同题材其他影视作品不同的是,《秋喜》中的晏海清除了对主义的信仰还多了一层对人性的信仰。
用审讯同党的方式来对怀疑目标进行试炼是同类题材中常用的手法,我们在《野火春风斗古城》、《英雄虎胆》等爱国影片中都多次见识过这样的场面,这也是最能突出信仰主义者牺牲精神的戏码,《秋喜》中也安排了这样的情节,本来以为是烂俗的套路,但我们猜中了过程却都没有猜中结局,郭晓冬扮演的晏海清最后对准自己的太阳穴扣动扳机是一个让这一人物超脱了其政治属性的举动,一个执行潜伏任务的特工面对这样的生死抉择时所基于的一个基本准则如何达到最大的性价比,老陶反正是保不住了,杀了他获取上级的信任绝对是不二的选择,而就算是自己饮弹自尽以表忠诚,战友的结局依旧是改变不了的,这是一个两败俱伤的结果,所以晏海清在这里的行为只能是理解为人性大爆发了,在目睹老陶被杀之后回到家中,晏海清也没有像其他的革命者一样化悲痛为力量,擦干眼泪继续前行,而是通过用鸦片酊麻醉自己的方式来逃避痛苦,这分明是一只还未被政治信仰异化为钢铁战士的纯良动物,我实在是难以想象以如此的心理素质如何胜任游走在生死边缘的卧底工作。
其实拿《秋喜》的故事和人物格局更接近《无间道》,其中主要展现的也就是两个人之间的心理较量,特务头子夏惠民构成了这一角力的对手方。夏惠民是国民党弃守广州之前执行大规模破坏活动的主要实施者,而他对晏海清身份的怀疑和求证是贯穿影片始终的一条主要线索,我们也看到了一个前所未见的孙淳,狡黠、凶残、神经质、喜怒无常,能看出来孙淳演的很过瘾,有很多细节化的设计和表现。按照主旋律电影通常的人物功能设计来说,反方的行为和性格特征是用来反衬正方的高大的,应该说夏惠民张扬跋扈的外部特征也很称职地完成了这种烘托功能,但孙周有意识地对这一反面人物的内心世界进行了挖掘,从而不至于让他与晏海清的人性高度对比中处于失衡的状态,甚至晏海清身上的一些特质还是通过夏惠民之口反讽性地表露出来的,比如那句“我也曾经纯洁过”。其实这样的人物对比关系我们在《潜伏》中余则成和李崖的身上也看到过,孙周曾表示这个人物身上集合了吴敬中、李崖和陆桥山这三个人物的特征,此言倒也不虚。
孙周作为一个长期在广州从事艺术创作的导演,从他早期的《给咖啡加点糖》、《心香》一直到这部《秋喜》,都很醉心于对广州风土人情的展示,在《秋喜》中我们不仅可以看到他还原的四十年代的天字码头、海珠桥、沙面等老广州景致,还包括粤式小吃、煲汤、老酒家、粤剧等精致的生活细节,这也让这部电影呈现出与北京出产的同类型作品迥异的地域风格,这也应该是出品方珠江电影制片厂的创作优势。珠影厂在我心中毕竟是和很多风云人物和精良作品联系在一起的,比如胡炳榴的《乡情》、《乡音》、《乡民》三部曲,还有丁荫楠的包括《周恩来》、《邓小平》在内的历史片系列,《秋喜》的诞生能否视为近年来一直比较沉寂的珠影焕发新生的一个标志呢?我们不妨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