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个极好的女友这两天在和男友分手,游走了全南京城找房子往外搬,今天终于定下了,晚上接到她痛哭的电话,说是看到了我以前帮他们拍的合影,合影上两人亲密地头靠头,躲在树的阴影下,笑得如同夏天的花朵一样灿烂。
女友是那种典型的知识女性,兼并了小女人情怀,理想中的婚姻生活是两人要有自己的房子,要住得干净齐整,楼下要有保安巡逻保证安全,各自跟朋友约会只需要一个电话几声问候就可以,绝不能如同克格勃一样没完没了,每年出远门旅游一次,平时两人的生活就是吃饭读书听音乐看电影喝咖啡,绝不能掉价地一家人坐在床上一起看台湾电视连续剧,孩子由保姆带,衣服送到干洗店才觉得干净无损,红酒不加冰就有酗酒的嫌疑。
这样的女人,对男人的情感就像对自己的生活一样挑剔,虽然不习惯主动提要求,但男人的一句话一个动作都能找出对应的理论来分析。分析来分析去,便觉得男人无比虚弱,虽然自己并没打算靠恋爱发财,但男人买单时不爽快,承诺时会停顿,不想分手也不想认错还是让她厌倦,天下哪儿有这样的好事,简直是精神迫害,一点儿诚意也没有。
情感如夏花,责任如冬雪,但夏花终是敌不过冬雪,迟早都要凋零。待朋友痛哭完毕,咬牙切齿地说,我的生活还有希望,我终于明白自己错在哪里,错在我把自己当成清高的知识分子,总觉得有了爱情也得给人自由选择的权利,凡事都不主动要求,想让大家都过精神贵族的自由生活。从此以后要改变路线,认识男人三天就要把他的工资卡拿在手里,从此让他进入计划经济年代。
男人和女人的节奏总是不那么协调,严重不对称。未婚的女人们常常聚在一起说男人下贱,怎么看怎么觉得满世界的男人都无比虚弱,个个没有责任能力,平时夸夸其谈什么都能应承,到了关键时候,错不认,承诺退了场,钱也收进了腰包,恨不能前女友把吃他的饭都吐出来。
奇怪的是,进入了婚姻状态,被害者通通成了男性,单身女人们常常惊讶于这些男人都快赶不上战俘的处境了,平时要是打电话给那些已婚男人,老婆盘问来盘问去,都以为她男人不在准备挂电话了,偏生这时候侦查结束来一句你等一下。
有个已经搬到美国的男性朋友更为滑稽,年薪十万美元,在美国也不算低薪,偏偏回国时身上从不超过一百块钱,于是每月固定请朋友们吃一两次饭,把老婆叫来付帐,待到第二天再分头从朋友们那儿要回头天吃饭的钱,充当一个月的零花钱。朋友们见他如此处境,实在过意不去,纷纷建议他从自由女神像上跳下来,表现一下裴多菲的“两者皆可抛”精神。
不知道这是不是女人都想结婚,男人都想逃婚的原因。凌晨一点在网上遇见一个朋友,认识已经有五年之久,这些年来这个单身男人惹尽了所有能够招惹的单身女人,而且必先以求婚为搭讪的借口,偏生全国的文化圈都不算大,被求过婚的女人们聚在一起,讲起他来,个个都笑得东倒西歪,从此得出了个结论,这种求婚成瘾的男人无论如何也是不会结婚的。
令人惊讶的是,他竟告诉我他的婚礼便在后天,明天是最后一天单身。我听了立刻爆笑,立刻送了朵玫瑰给他,说赵忠祥被人告了七年婚外情,戴安娜的尸骨恐怕都已不在,小贝和辣妹也闹出了婚外绯闻,这年头,还有人敢结婚,勇敢的心需要鼓励。
他很镇定地回答我说,谢谢谢谢,只是虽然后天结婚,我到现在还并不能确定,婚礼上新郎会不会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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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能体现上海灵魂的是夜晚,而夜晚的精魂又在酒吧。
上海“星天地”的酒吧有种惊动之美,仿佛夜行突见一袭金银镂丝的华服闪过。水幕,奇诡的灯与建筑,卖中国特色饰品的一溜小铺,在门外就能看见的载歌载舞长卷发的拉丁美州女人和东南亚男歌手。每间酒吧都映照着另间酒吧,像迂回的院落,七进八厅,缠缠绕绕,离了哪间风情都不完整,只有灯火簇拥在一起才合成丰美的欢场。
间间酒吧都像吸附了夜的精华,鬼魅一般闪耀,乐不思返的常客就如聊斋里被勾魂的书生,一天必须在音乐、骰子和玻璃杯中结束。
选了家有年轻女人唱歌的酒吧进去,都是怀旧的歌儿,刘文正的,陈美龄的,初中时代奉为天簌的歌声,被2003年女人的嗓子诠释还是非常好听,伴奏的只一把吉它,可是已够让酒吧为之沉醉。
同行的人点唱射雕中的“铁血丹心”,很遗憾,这首她不会。否则我们会依稀往梦似曾见,心内波澜现,更彻底地回到那个被电视剧搅得热血沸腾的年月。
唱歌的女人不能以漂亮形容,可是妩媚,精致,聪明,完全符合上海夜晚的尺码,再说有那样一条歌喉,几乎说得上迷人了。休息时她在一个男人身边坐下,男人有好看的背影,放松,倜傥,入世很深,一望而知是酒吧常客。他们并未说什么话,但之间有种心照不宣的气氛,两人后来一块走了,去哪呢?酒吧像小旅馆,是个容易诞生小说的地方,因为充满想像与未知。许多缔结爱情的仪式在这里完成,当然也有毁约,酒吧总是会让人冲动,耸恿人做些有酒精度数的事情出来。
衡山路的酒吧,似乎要规整一些,没有“星天地”那么迷离恣肆,那么裸着肩臂的耳鬓厮磨眉梢传情,至少表面看来这样。酒吧沿马路两侧排列,从端庄的“香樟花园”起头,有些理性的意思,但实际洞天都在门后。
那天去时适逢足球联赛,足球几乎在每间酒吧的大屏幕上横冲直撞,还有啤酒、嚣张烟雾和女孩手臂的纹饰。好容易找到间只有歌手演唱的酒吧,于是看见了那个漂亮女孩,五人乐队中唯一的女歌手。
她刚到,没来得及脱下黑长褛,但黑色没遮挡住她的新鲜,她就如一株初春的树立在吧台边。她脱去了长褛,灰绿的紧身恤衫和红色丝质长裤展示出她美丽曲线,她的腿长得像鹿,褐色微曲的头发衬得她精致的脸如同一盏瓷器。瓷器的明亮照见了整间酒吧。
她上台,翻动乐谱架上的乐谱,人们开始期待。但等了好一会,都是乐队的另一个主唱,一个粗放的台湾男人在唱。在粗旷歌声的映衬中,她的美被灯光映射得熠熠生辉??她的神态有种酒吧歌手少有的腼腆,她甚至不大抬眼?巡台下的客人。
她终于开始唱,一首英文歌,既便英文不够好的人也听出来,她的歌声并不如她的美貌。有一些遗憾,不过又觉情理之中,那么美的女孩,还要求她什么呢?
酒吧内听歌的多是三三两两的男人,没有谁全神贯注地听歌,他们抽烟,聊天,温不经心地注视对面女伴,还有望向台上??观赏比聆听显然更适用这个女孩。男人们的样子都有些微醺了,不知道因为杯中的酒,还是因为台上这个漂亮女孩的酒窝?
中场休息时,几个熟客模样的男人和她打招呼,其中有位日本人。在别的客人望他们时,他们的脸上呈现出幸福而得意的神情,其中那个会说中文的日本人似乎对她有不一般的情感,他对她的样子有些热爱,有些谦恭。她只是向他淡淡地举了举杯,杯中是泛着光的红酒。
这个女孩,仿佛暗夜的郁金香,因为自己的美而流露谨慎的芬芳。而“星天地”那位女歌手,她令人想起清醒的玫瑰,丝绒质地,不轻易出手的刺。在上海这座城,散布着多少这样的花朵?她们漂浮在夜晚酒吧的河流中,暗香浮动,怀抱着各自的秘密,等待一座安放的花园。
生活对她们像一只剖开的新鲜柠檬,充满湿润汁液,这汁液与夜晚的生啤冰块朗姆酒什么的混合成一种奇异口感。这液体喝下去,你就会懂得上海的夜晚有多么值得冒险,懂得那些外表松驰内心沸腾的男人,他们杯里酒的下沉速度与紧张的手指让你想起一句上海女人的诗:热爱她,就憧憬着死在她的刀口下!
编辑 慕荣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