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雍穆贝勒
是一个月之后,再次见到这个男人的。同样是一个周日的早晨,小米一个人去虹桥墓地看过世两年的祖母。阳光和蓝天依然无可挑剔,只是墓地里清冷的沉寂,将温暖冷冻起来,飘散出春末的余寒。
看见他,是准备离开的时候。小米转过身,然后在右边相隔十几米远的地方发现他。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慢慢地走过去,然后在他的面前停下来。他抬起头,看见她,然后淡淡地说:怎么是你。小米说我来看我的祖母,你看谁?我来看我的妻子,他说。然后抬起手,抚摸起墓碑上一个女人的笑容。
一起喝了咖啡。小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他一起,只是他说一起吧,于是就跟着他来了。
是龙山路上的一家咖啡店,简单的布置,放着一些纯纯的管弦乐。他们在一个临窗的位置上坐下。Waiter似乎和他很熟,因为他说我照旧。然后问小米要喝些什么,小米说和你一样吧。
咖啡上来了,冒着湿湿的,浓浓的气体。窗外的街上有稀疏的行人,阳光从西式的窗外照进来,停在白色的瓷杯上。
小米看着他的脸色,轻声地说,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一本杂志上吧,他笑了笑,说难得还会有人记得我。
思维的速度很快,也异常的敏锐,只要有一点点的线索,便马上可以找到位置。小米想起,她的确是在一本杂志上看过他。那是一篇关于他和他的服装设计的介绍,占了两个页码的篇幅。
小米有些诧异,他像知道小米心里的疑问一样,说你是在想为什么我会沦落到现在这样吧。然后便只是笑,看着窗外。
行人渐渐多了起来,时而有车快速地从眼前掠过,像记忆里断了线的片段,超出眼泪的温度。
他用简单的语言概括他的经历。
从法国的服装设计学院毕业,回到上海,受聘于一家时装公司,专职设计。认识公司里的一个模特,并且相恋。随后他辞去工作,开始自行设计,得奖,创业。妻子退出T型台,做家庭主妇。她不止一次和他说,我们结婚吧,我不在乎你是否有钱。他说现在很忙,不能结婚,等以后生活平稳了再说,我有很多的应酬。于是,一直没有结婚,然后她就永远没有等到和他结婚的那天,死于一次意外的人流手术。这件事情发生在两年前,当他到医院里看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没有了呼吸,冰冷地躺在手术台上,没有任何血色,一名医生指着一块没有成型的血肉对他说,她坚持要做。我们劝她说很危险,因为孩子已经成型了。可是她仍然坚持。他无法原谅自己对她的伤害,将自己封闭起来。退出设计行,在现在这处不起眼的地方卖自己设计的衣服,过简单平淡的生活。
他说,太忙,所以总是疏忽了她。她走后,我才想起结婚三年,我竟然没有给她设计过一件衣服,虽然每年从我手中有无数的衣服设计出来。
小米看着他的脸,那是经历极度伤悲后的神情。小米轻轻地啜了口咖啡,然后平静地说:那么那件衣服就是你专门为她设计的吧。
小米把这件事告诉了阿雅,并且让阿雅帮她,给她留这一期专访的栏目,她要采访这个男人,上这一期的时尚杂志。并且要阿雅帮助她搜集以前所有关于他的报道。阿雅说,小米,你知道世界上有哪两种男人是最难对付的吗?一种是对爱情太专长的猎枪老手;另一种就是他这样的,对爱彻底没感觉的。我劝你还是放弃吧。
但是小米没有听阿雅的劝,一有空就到他的店里去。阿雅说得对,说服他接受她的采访很难。可是小米却一直坚持。
阿雅打来电话,说找到了一些以前的报道。小米很高兴,大叫着马上要过去拿,然后她听见阿雅在电话那头,说:小米,你是不是爱上他了。
他仍然不愿意接受她的采访,尽管小米使出了她全部的绝招。可是,他就是不为所动。他说,我不想再回到过去,那是我最柔软的地方,我没有理由要再去面对那些伤心的往事。小米看着他的脸,然后平静地说,那么我爱你这个理由是否可以。
他看着她,说不出话。
小米打电话给阿雅,告诉她从明天开始就要采访他了。他已经接受了她的专访,让阿雅一定要把这期的专访特稿留给她。阿雅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说,小米,你是否觉得值得,也许在他的心里,你只是一个影子。小米没有回答,只是问阿雅是否还记得自己说过现在的爱情,我爱你如同廉价的商品一样。小米说,阿雅,你知道吗?现在我一旦说了就会一直下去。即使只是影子,起码可以和他一起。
小米给他做了一个全面的报道,从三年前退出开始,一直到现在,并且刊出了他的一些设计照片。很多厂商打电话到杂志社里,询问他的去处。小米知道,他就要成功了。
他开始慢慢地忙了起来,陪小米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仅仅只有周末的一天,甚至有时只有半天。到最后,浓缩到只有一顿饭的时间。他显得很无奈,说小米,对不起。我没有很多的时间陪你。小米只是笑,说没事,从劝你重新开始的那天起,我就做好了今天的准备。他看着小米,然后抱住她,说,小米,等忙完这次的设计,你是否可以考虑嫁给我。(未完待续)
编辑:莱茵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