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电影院里出来，仿佛从一个灰色的梦中逃出。
可刘正熙(梁朝伟)，他却一直没能逃出他的灰色记忆。
血，死亡，伤与火，刹那永远，一切的失去……家仇血恨，他忘不了，也不能忘。这甚至占据了他的理智，他的情感，他的生命。
晦涩沉寂的天空，压抑着这个冰冷的钢铁森林。背叛，欺骗，仇恨，死亡。。。刘正熙本来可以选择做一个很好的人，拥有一个很好的职业，很好的家庭，一个很好的、新的开始。他会体贴地为妻子弄到她心仪的照相机，默默地陪老友醉酒解愁，他也仇恨暴力，尽管是用暴力的方式的解决暴力……
他的本性是一块冰，任性地固执尖利，却能悄悄被融化；他渴望着干净剔透的清澈，灵魂中却被冻入了复仇的鲜血，丝丝纠缠，不可磨灭。
但他仍然能做一个好人，只要他忘记。
可是谁能轻易地忘记？
那一个下午，他失去的不但是一个家，最亲的亲人，而是他自己，还有一个孩子童年的全部幻想。
见过鲜血的人，都会渴望尝到鲜血的味道。对于仇人的鲜血，在幻境在梦中，他早已尝过不知几千遍。而付诸行动，不是因为他不敢，只是因为没有机会。仇恨吞噬了他的理智，当他发现“陈伟强”这个名字时，看到了一丝希望，就像是一个饥饿的孩子受不住诱惑去触摸面前的蛋糕一样。
仇恨让刘正熙在复仇的漩涡里纠缠，得不到解脱的，终究是他自己。
其实他是可以尝试着忘记一些的，就像是另一条线的丘建邦(金城武)。丘建邦和刘正熙一样，同样是个任性执着的人，会为了女友的死把自己毁在酒里，三年浑浑噩噩唯一目的只是查出她的死因。当他找出那个害死她的人时，他也愤怒，也挣扎，也冲动要杀了他。
但他忍住了。他情愿忘却。忘却以后，才有勇气重新开始，才会寻找简单的幸福。
痛，是每个人都有的；可是否忘却，却是自己可以选择的。
刘正熙的妻子金淑珍(徐静蕾)其实是个很渴望幸福的女人。那个最终暴露秘密的球拍，她甚至在他杀他那天还看过。其实她早就知道自己的丈夫就是陈伟强，就是那个杀了父亲的凶手。可她还是会笑着亲吻那个男人，因为她爱他。她宁愿忘记他的谎言他的罪过，假装她只是个无知的好老婆，期盼经过这一切后，他们可以平平静静安安稳稳地一家人过日子，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可他却没忘记。她终于也成为他复仇计划中的一部分。当她从病床上睁开眼时，她一定不愿意再看到他的脸。她情愿他已经偷着巨款远走高飞，这样她可以心安理得地憎他恨他。可为什么他却偏偏仍在关心她照顾她。
“你有没有爱过我？”……
这是一个最傻的问题，还没问出便早已知道了答案。若他有爱过她，便不会微笑着亲吻她，然后果断地让刘正熙充斥着她所处的屋子。他如今迫切地期望她好起来，不过是因为他发现了她不是仇人的女儿，她是一个无辜者。
所有的爱与付出，原来她在他的心中，还抵不上一个陌生的无辜者！
其实女人是多么容易满足，只要他爱她，无论是欺骗和谎言，她都可以忘记宽恕原谅他。可他却仍在骗她说他爱她。那不是爱，是一种内疚，一种同情，一种对家人的依赖。
她心碎，不是因为她不爱他，而是因为她爱他，他却又是这么一个可恨而让人恨不起来的男人。
那时的他，突然意识到她是他唯一的亲人，想忘记过去的伤，和她做平静幸福的一家人；
那时的她，已经心碎于他近似同情的内疚，那付出了却换不来的爱，挣挣扎扎纠纠缠缠，末了，只是累得想永远睡去。
苍白，沉默，鲜血，死亡……
刘正熙终于还是选择了那条路，很难说是因为淑珍还是因为他的家人，甚至只是因为他也累了。从那一个下午起，他就是孤独的，没有人能走近他的灵魂，触摸他的秘密，他一直在为复仇计划着，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其实他真正想要的，只不过是一个他很早就已失去了的家，一个可以依偎的亲人。
这些，其实他已经得到了，却又亲手毁掉了。
淑珍死了。刘正熙也死了，在多活了28年后，终于死在他最后一个亲人的面前。也许对他来说，在28年前和父母一起死去，会更仁慈些。
那样我就不必一个人孤零零地承担这一切了，至少还有你们和我在一起。
这是一个最坏的结局。
这是一个最好的结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