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关于Facebook收购Instagram的故事,在下篇中就说完了。整篇文章很长,一些精彩的闪光点散见于各个段落,不同读者能看见不同亮点(还未看上篇的读者点这里)。但最吸引我的一段是,Systrom从Zuckerberg家中出来,说了一个很简单的,答应Facebook收购的理由:“我真的很喜欢Mark,发自内心地欣赏他和他建立的Facebook。Facebook想要实现的理想,让我深深钦佩。”
看到原文此处时,我想起了《Facebook效应》里的一段话——我(指Zuckerberg)每天都在问自己,“我在做的事情是我所能做的最重要的吗?”他带着一点点不无典型的自大说,“因为如果不是这样,我们已经将这个公司做到一个足够好的水平,我就不用再做现在的或是其他的工作了。这就是在过去很多人问我的, 为什么我们当年不把公司卖掉,然后就可以到处去玩了。所以现在你面临着这个‘什么对你最重要’的问题。除非我觉得我在做最重要的事情。”他一直重复强调这些词语,“否则我就无法觉得自己时间花费得对。而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这个公司。”
埋伏
传媒和公众对Instagram的高关注度转瞬即逝,而Systrom和Krieger事业上的首次挫折接踵而至。
2010年,Horowitz投资Burbn不久,又转而投资同类照片服务PicPlz。虽然当时PicPlz主要针对的是Android系统,不是Instagram专注的iOS,并且V.C.公司也支持Systrom和Krieger的转型,但Horowitz仍觉得投资互为竞争对手的两间公司有悖自己的投资原则。最终Horowitz选择了PicPlz,并在Instagram上线一个月后宣布加投PicPlz500万美元,且不再投资Instagram(后来Horowitz从Facebook的10亿收购中净赚7800万,是投资Burbn成本的310倍)。
Systrom是在纽约时报上看见Horowitz加投PicPlz的消息的,看见新闻的那一刻,他感受到难以言喻的毁灭感,“Instagram明明正在走上坡路,为什么我们没有得到公平的对待!?”Systrom说,“Horowitz是一位如此德高望重的投资人,可是......对于Instagram,他却一声不吭地掉头走开……”
幸好,还有不少投资人看中Intagram,Systrom很快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贝恩资本的Matt Cohler。对创业者来说,36岁的Cohler有着几乎仅次于上帝的地位,他曾是LinkedIn的执行官,也是Facebook最早期的五位成员之一,从Facebook的产品经理职位上退下后,08年起开始成为投资人。
“我眼中的Instagram就像一曲激动人心的交响乐,它填补了我一直未被满足的需求。这是我见到的第一款,天生为智能手机而生的应用,让我能如此优雅地,享受我的生活。”Cohler如此评价Intagram。
2011年2月,贝恩资本以7百万美元领投Instagram的A轮融资,这轮融资中Instagram估值达到2500万美元,同时Twitter的Dorsey、天使投资人Chris Sacca以及前Facebook知名技术员Adam D‘Angelo也参与了投资。Adam D‘Angelo曾是Zuckerberg在Exeter时期的室友,后来他独自创业,创办了一个问答网站,叫Quora。
危机过去,一个月后,Intagram在洛杉矶的Bloodhound酒吧里庆祝几百万用户数的成绩,Krieger亲自为Cohler和团队成员下厨烤肉。
“为曾经的那些好日子举杯。”Krieger说。
“Mike”,Cohler顺着他的话,“有一天我们也会说现在的岁月是,曾经的好日子。”
反悔
上线不到一年,Krieger和Systrom就开始为几何级增长的用户数忙得焦头烂额了。当时团队成员不到12人,Krieger得负责所有技术问题,而Systrom负责产品体验的改善时,还要应对那些觊觎着收购Instagram的巨头,比如Twitter的Dorsey和Facebook的Zuckerberg。
“Kevin有时会打个电话给我,我也会偶尔打个电话给他,”Zuckerberg回忆Instagram早期他和Systrom的关系时,如此说道。他们在Systrom还就读于斯坦福大学时就已经相互认识,偶尔会在机缘巧合之下碰面,但Instagram上线之后,Zuckerberg开始频繁地联系Systrom,时不时邀请Systrom到自己旧金山附近的家中小叙,探讨他称之为“哲学”的话题。
但回过头看,Zuckerberg不一定是出于纯粹的友谊而邀请Systrom,毕竟Facebook是靠照片服务起家的,后起之秀Instagram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成为Facebook的正面竞争对手,Zuck得知己知彼。
“说实话,Instagram带走了不少Facebook的流量”,Zuckerberg说,“然后我想到,最好的解决方案是,让Facebook和Instagram成为一家公司。”由此可以看出,Zuck明显感觉到了Instagram的威胁,这也并非杞人忧天——Instagram优雅、有趣、受欢迎,最重要的是,它专注移动领域,在移动互联网的世界中生机勃勃,而发端于桌面时代的Facebook却一直没找出移动互联网中明确的前进道路。
从更虚渺的层面上来说,Zuckerberg担心的或许是大公司的某种宿命性规则:在硅谷,后起之秀总有潜力一口吞下过去功绩辉煌的巨头。
同时,重回Twitter担任执行总裁的Dorsey也开始向Systrom表露收购的兴趣,不断说服Systrom带领他的Instagram加入社会化媒体Twitter,一起并肩作战。无独有偶,红杉资本颇具野心的投资人Roelof Botha也开始向Systrom伸出橄榄枝,Botha在社交领域成功投资了不少有名的创业公司,比如Tumblr。他一直密切关注着Instagram的走向,最终在2012年初向Instagram提出投资——Both看中了Instagram独一无二的用户黏度。
“太多太多的创业公司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用户来了又走,根本无力挽留”,Botha说道,“但Instagram不一样,它留住了它的用户。”Botha几乎没有犹豫就提出可以投5000万给Instagram。Systrom被这道选项太多的题难住了。
有一天,Systrom作为明星创业公司的CEO被邀请到纽约知名的一个见面会上,同时出席的,还有Jack Dorsey。Dorsey带着Twitter当时的财政主席Ali Rowghani正式向Systrom提出收购的计划——收购价在五亿美元左右,以普通股和限制股兑换,不付现。
后来回忆起这场会面时,Dorsey和Rowghani都坚持他们当场拿出了风险投资协议,而Systrom则坚持自己没有见过这份文件,所有承诺都只是口头的。这场会面最终不欢而散。随后,Systrom打电话告知Twitter CEO Costolo,Instagram选择保持独立,接受红杉资本的投资。
Systrom也把这个决定告知了Zuckerberg。但是,Zuckerberg并没有因为Systrom说不而打消念头。和他在Facebook一贯雷厉风行的作风一样,第二天他就发了封邮件给Systrom,希望Systrom能给他一个机会,当面具体聊聊自己为什么会对Instagram感兴趣。“摆姿态是没有用的,每一个科技公司都能扯出一大堆冠冕堂皇的客套话,但我不一样,我对待此事的态度很严肃,我希望Systrom能感受到我的诚意。”Zuckerberg后来回忆说。
拒绝Twitter收购的两天后,Systrom就和Zuck坐在了他旧金山附近的家中,他们一起聊Facebook,聊Instagram,聊Facebook的影响力能如何帮助Instagram发挥它最大的效用。这场对话进行了很久。
“我几乎没有感受到任何正式谈判的氛围,因为我和Systrom聊着聊着,就感觉到彼此像真正的同事一样,我想和他并肩作战,他也一样。”Zuckerberg说。他太想收购Instagram了,前一天他们刚聊完未来的发展方向,第二天他就向Instagram开出了两倍于其市值的收购金额——10亿美元,其中3亿付现。
Systrom彻底被Zuckerberg打动了。部分因为3亿现金的收购条件,更重要的是,Zuck无法抗拒的热情,让他改变了要保持Instagram独立的主意。“我说不出有什么东西改变了,但是Zuck给我提出了一套明确可行的方案,一条清晰可见的道路,还有红杉提出的5亿美元投资的两倍收购价。”Systrom说,“很明显,这个天枰是失衡的,Facebook给的条件远多于我们所值的。”
还有一点可能是Zuckerberg吸引到Systrom的原因:他许诺Instagram被收购后可以继续在Facebook内部独立运作,不像其它的收购案中,被收购的公司通常面临被拆解整合到收购方内部的命运。
说起那次洽谈,Systrom不认为那是什么值得激动人心的神秘时刻,“人们可能会以为,我们是在一间黑漆漆的、放着激烈摇滚乐的屋子里达成协议。我的意思是,人们总爱把这类场景幻想得富有激烈交锋的戏剧性”,他如此说道,暗指电影《社交网络》中的某个场面,“但事实是,我们很迅速地就达成了协议,没有任何热闹的片段。”
从Zuckerberg家中出来,Systrom打了个电话给Krieger,他需要和Krieger在一块决定Instagram的未来。他们在加州铁路旁的长椅上,讨论着Zuckerberg开出的条件意味着什么。最后,在驱车回洛杉矶的路上,Systrom只对Krieger说了一句话,“我真的很喜欢Mark,发自内心地欣赏他和他建立的Facebook。Facebook想要实现的理想,让我深深钦佩。”他们最终决定答应Facebook的收购。
这一次,对Instagram被收购的消息震惊不已的人,换成了Dorsey。他本以为自己和Systrom之间的私交没有受到公事影响,但当他从自己的员工口中得知Systrom把Instagram卖掉时,他才发现自己错了。“那段时间我并非和Systrom完全没有联系,我们还发过一两封邮件,也在party上见过几次。但是他却对Facebook收购的事情只字未提,我彻底心灰意冷了。”或许Dorsey在Instagram上的最后一张照片可以一图胜千言:一辆空荡荡的,乘客散尽的公交车。
前行
不知是否出于报复心理,Instagram正式归Facebook所有后,Twitter便关闭了在Instagram上“发现你Twitter好友”的功能,Costolo对此给出的解释是:“我们把Facebook和Instagram看成一间公司,我不认为取悦他们的用户能给Twitter带来任何价值。”
Instagram也给了自己回礼——关闭为Twitter提供的滤镜服务,而后来,就像我们都知道的那样Twitter开发出了自己的滤镜。
如果说和Twitter之间的摩擦只是轻微的外伤的话,Instagram后来遭遇的侵犯隐私控诉则像严重的内伤。事情的起因于Instagram在新版本加入的一个条款:Facebook可以获取用户上传到Instagram的照片,以作广告用途,而这种获取行为可以在未经用户允许的情况下自动发生。一时间,诸如“Instagram把你的照片贩卖给广告商”的标题见诸报端,很多名人更是对Instagram避而远之,再也不敢用这款可能会出卖自己照片的服务。
虽然Systrom快速做出反应撤掉了这一条款,但给用户留下的阴影已不可挽回,Facebook更因此被扣上兜售用户隐私的恶名。
“这次的问题在于我们操之过急了,我们甚至还没有在用户中测试一下这个条款的接受度,就莽撞地上线。我后来问自己,‘我们连广告都还没有,为什么要提前这么多为广告做准备?’”Systrom说,“我本该早点问我自己这个问题,是我的错。”
他把这次的事件看做深刻的教训,告诉团队成员要把Instagram想象成一个国家,如果有一天某个变化会引发像是把整个国家的路标都换了一种颜色的惊慌,就要慎重考虑。
自那之后,Instagram的成长逐渐顺利起来。用户量是收购时的百分之一千,仅用两年半便在市场上得到1亿月活用户和2亿总用户,而Twitter达到这个数字花费的时间是六年。
是谁造就的这一切呢?没有人能说清楚。如果按照硅谷的思维,大家或许会觉得Systrom和Krieger不该如此轻易出售发展态势迅猛的Instagram。但对Systrom来说,这些讨论毫无意义。“总有人可以事后诸葛”,Systrom说,硅谷充斥着这样的故事——炙手可热的小创业公司拒绝了业内巨头抛出的橄榄枝,但是,这些公司最后不是走偏了,就是逐渐被用户淡忘。换句话说,每个Instagram面前,都摆着无数个Friendsters的坟墓。
在Systrom看来,有了Facebook这个队友的帮助,Instagram可以渐渐摸索盈利的道路,更有无尽的可能摆在未来。“我不会对过去的任何事感到后悔,相反地,我一直怀着感激之心。”他如此说道。
不过,哪怕Instagram白手起家而后跻身亿元俱乐部的故事,已是硅谷津津乐道的故事,但Systrom仍不愿拿出自己珍藏已久的百年威士忌,来庆贺目前取得的成绩。“你打开它,它就过去了。但我认为真正值得庆贺的时刻还未到来。”
题图来源:电影《社交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