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秉云的心里很实在,他估计敌人不容易发现他,即使被发现了,这里也是一个死角,炮弹、子弹打不着他,想用履带压他也不可能,坦克只要一离开公路,稍不小心,就会顺着陡坡滚下河去。他感到很困很饿,便拧开水壶,从挎包里掏出一块压缩饼干吃了起来。此时,偌大的战场上出现了暂时的平静,硝烟早巳散去,太阳斜挂在空中,天空蓝得耀眼。睡意阵阵袭来,扰得他上下眼皮直打架。唉,要能闭上眼睡它一觉就好了。
他以顽强的毅力同伤痛、疲乏进行着斗争,使自己的意识始终保持着高度的警醒。敌人的坦克却迟迟没有动静。太阳升高了,天气异常闷热。谭秉云解开风纪扣,摘下一片野葡萄叶扇着脸。忽然,路面开始了颤抖。他兀地激动起来,狗东西,这帮送死的家伙终于来了!他丢下葡萄叶,将一颗手雷攥在手中。不一会儿,一串坦克拉开十来米的距离,“嘎嘎啦啦”地碾了过来。炮声轰鸣,炮筒像伸出壳外的乌龟脖子,左右转动,喷射出一团团火光。很快,坦克高大的黑影投射到了野葡萄丛上,葡萄藤在摇晃,土地在颤抖。他扒开葡萄藤,爬到前面的公路边上,拔出手雷上的插销,将手雷向巳经从他面前驰过的第一辆坦克的尾部掷去。当手雷还在空中打滚的时候,他巳经飞快地回到了葡萄丛中。天崩地裂的一声巨响,紧跟着山谷里骤然发出一长串炸鞭炮般的声响。他探头望去,坦克浑身冒火,炮弹、子弹在肚子里“啪啪”地爆炸开了。公路上一片混乱,所有的坦克都拼命地倒车,大炮机枪无目标地一阵乱射。美军装甲部队北进的道路被谭秉云成功地堵住了,他那满是鲜血与灰尘的脸上浮现出骄傲的微笑。或许,谭秉云当时并不完全清楚他所创下的奇迹的价值和意义。一个月后,在志愿军英模大会上,二十七军军长邱会作紧握着他的手说:“谭秉云呀谭秉云,你这位孤胆英雄,是天下最大的救命菩萨呀!你把美二骑兵师堵住了八个钟头,我们的大批同志才得以安全地撤过北汉江啊!”邱会作军长当即叫出曾政委,两位军首长一左一右,谭秉云居中,三人照了一张相。
谭秉云的英雄故事,上了《人民日报》和《解放军报》,还被绘制成以志愿军英雄人物为主人翁的系列连环画,《反坦克英雄谭秉云》一书,在儿童中广为传颂。
谭秉云从不以英雄自居,几十年后,朝鲜政府和人民却没有忘记他英雄自有英雄本色,是金子放在哪儿都会闪光。
那是70年代初期,重庆江津县人民医院太平间外,经常会见到一位头发花白、面容清癯的人拉着一架板车,板车上放着一个深色的木匣子。来到太平间,他和助手利索将尸体整理好,抬进木匣子,然后他操中杠,将尸体往城郊的火葬场拉去。县城的人只要一见这人拉的这架板车,便惊恐地远远躲开,惟恐避之不及。即使这人不拉车,有人走过他身边也要捂住鼻子,似乎这老头身上有什么令人作哎的气味。县医院离火葬场有4公里远近,路面凹凸不平,坡陡弯急,一有汽车开过,便尘土飞扬,拉尸体的老头儿,时常是汗水淋淋,气喘吁吁,满面尘灰。如果遇上下雨天,则是满身泥泞。拉着车,不时他又停下,用毛巾擦把汗,喘几口气,并时时用拳头狠狠砸几下腰部,砸出“嘣嘣”的金属声。这位老人拉着板车,咬着牙忍受着身上的伤痛,忍受着烈日或寒冷的煎熬,忍受着世俗的轻蔑目光,还要面对着亲人朋友们的不理解。“拉死人的那个老头,肯定不是反革命分子就是右派分子,再不就是穷慌了找不到饭吃!”路人纷纷这样猜测和议论,还有人把他看作“下九流”,刻蒲的语言时时钻进他的耳朵,他却从不与任何人争辩,最多只是宽厚地苦笑一下。这位成天和死人打交道的老人正是时任江津县民政局副局长的谭秉云……共和国的特等功臣、一级反坦克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