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琴决定正式向丈夫提出这个回避不了的离婚问题,便在1956年12月25日动身,第四次前往抚顺。
李玉琴并不情愿走进那高大的院墙,也不情愿上战犯堆里去找丈夫,却只好如此。她照例坐在那间由讯问室改设的家属会见室,照例从那个熟悉的长条沙发上站起来迎接溥仪,而且脸上还浮着照例的微笑。
“今天,咱们郑重其事地研究一下生活上的事吧!”李玉琴说。溥仪怔住了,眼神里流露出奇怪的目光,稍后才恍然大悟地“嗯”了一声。
“我想,还是敞开胸怀谈一谈好,反正早晚要说。”李玉琴不忍心直接说出“咱们分手吧”这句话。
“有什么话你就说吧!”溥仪又做出一个怪样,那是原在宫里常比划而只有两人明白的样子,这一让人难忘旧情的动作再度搅碎了妻子的心!丈夫啊,你希望妻子一次一次地到抚顺来,你却不知道妻子在外边的日子多难过,她也不可能把一切都告诉你,这憋在心里的滋味不好受哇!
“到底判了多少年?你什么时候能出狱?”李玉琴又提出了这个明知丈夫回答不了的问题。
“没宣判,没日期,一切都不知道!”溥仪确实对出狱问题毫无信心,因为是头号战犯,即使能放出来,恐怕也是全所的最后一名。
“那怎么办呀,我在外边被人家看不起,更不敢说你是我的丈夫。”
“我有罪,对不起你!”这句话李玉琴听够了,已经讨厌了,等待丈夫这么多年,千辛万苦来一趟难道就为听这样一句话?
“我来一趟不容易,呆一会儿就得回去了,你在这里也挺好的,不愁吃、不愁穿、不愁工作,有没有我都一样,我看还不如解除这种有名无实的夫妻关系,也免得别人说我'舍不得康德'、'还想当娘娘'。再说咱俩年龄相差悬殊,兴趣很难一致,我喜欢的你不一定喜欢,你喜欢的我也不一定喜欢。勉强在一起对谁都没有好处……”
“不!不!我们感情不是很好吗?你说的那些,我并不那样想,为什么兴趣不能一致呢?”
“你对我现在虽然很不错,但总是呆在监狱里……”两人心平气和地谈着,谁也没逼迫谁怎样,李玉琴难过得流泪,溥仪也低下了头。
“我想来想去还是离了的好……”说这话时,李玉琴的眼泪早已止不住了,他们毕竟夫妻一回,此时时刻的难堪可以想见。在这个意外发生的僵局中,管教员李福生当机立断,让溥仪先回到狱室去,他想再与李玉琴谈谈。
李福生回忆说:“我反复做她的工作,劝她最好不要离婚。我说:'现在溥仪已有很大进步,如果你提出离婚,对他的改造是不利的。'但李玉琴认为,她与溥仪'没有真正的夫妻感情',她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被迫与溥仪结婚的。她说:'我要过正常人的生活,与溥仪必须离婚。'她态度坚决,怎么劝说也听不进去。”“难道'皇上'还缺乏营养品?”
“溥仪喜欢含补肾壮阳中药的补酒,都是了解内情的臣下进贡的,这种补酒对溥仪的病有特殊用处。”李玉琴在宫中时未必懂得“壮阳补肾”的含义。
“哈哈!这太有意思了!”老总们听得高兴,纵声大笑。
“在我的'寝宫'也放几瓶补酒。”李玉琴接着讲,“每天晚上他到我这儿来也喝一两杯。那种酒呈淡黄色,度数很低,没有药味。但我不喜欢,他就再让人送葡萄酒来。”
从喝酒又谈到虚伪繁锁的宫廷礼节,李玉琴说她一点儿也不喜欢,尤其册封那天磕那么多头,真把她磕晕了。“不过,溥仪还能谅解,当只有两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他是绝不追究这些细枝末节的。”
“嗬,溥仪真挺喜欢你呢!”贺老总的夫人开个玩笑。
“他也发脾气,不讲道理!”李玉琴的认真把在座者都逗笑了!
“哈哈哈哈!”
“皇帝还有讲理的?!”
还有几次中央首长到长春来,总是让李玉琴陪着参观“满洲国皇宫”,到一个屋子就讲讲它的历史,过去是干什么用的,溥仪在这里搞过什么活动等等,开始她怕说不全面。省里的领导就鼓励她,别紧张,知道多少说多少,给她壮了胆。接触一多,她对中央首长了解了,这些人和蔼可亲、平易近人,一点架子都没有,劝她别背历史包袱,可以写回忆录,使她感到一种父辈的慈爱和关心。有些首长接着又到汽车厂、长影、地质宫、银行等处参观,也让她跟着一块去,晚上宾馆有宴会或活动更拉不下她,亲切地安排她坐在首长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