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通博物苑旧藏有一批《冷山商禅师语录》残书版,这批书版计存33片,每片长约20.8厘米,宽30.2厘米,厚1.5厘米,两面雕刻,各刻两页。每页版框纵20.5厘米,横14厘米,10行,满行20字,字体为宋体。版心上端刻“支那撰述”四字,此“支那”即古代印度等国对中国的称谓。用在这儿,显然是从印度佛教的角度,讲此书是中国人的著述。版心中部刻书名“冷山商禅师语录”及卷次、页码。

令人遗憾的是,清代各种《通州志》,甚至着重记述狼山史事的乾隆《五山全志》,都没有冷山及其著作的任何记载。有关冷山的史料,我们只找到清光绪二十六年1900通州人达李撰写的《狼山广教寺中兴第十一世冷山禅师塔记》,以及民国十八年狼山广教寺编印《僧伽应化录》时所附《狼山高僧传》中的一篇传文。这两篇文章对冷山的记载大同小异,互有详略,推想都是根据狼山寺僧保存的有关冷山的材料而写成的,只是经历时代翻覆,那些材料已无从寻觅了。所幸借助两篇文章章,尚能勾勒出冷山的生平大概。
冷山名德商,字起予,明崇祯六年1633生于通州一个王姓人家。父母的持斋奉佛,使他在幼时就深受影响。稍稍长大后,在私塾读书之余,他更嗜好佛教经论,并时有出家之想。清顺治八年,浙江天目山禅师古平灏和尚来通,驻锡于东山弥陀禅院,冷山执意拜于门下,并于两年后在常熟三峰寺接受了具足戒。由于初入禅门,禅机不契,他奉师命四出问道,其间曾参谒过唯岑净、启明鉴和三宜明盂等一时名僧,可终于未能解悟而返。直到顺治十三年1656因在浙江径山谒拜师祖梦庵律禅师,偶涉前疑,忽有所会而初领禅悦。顺治十七年1660,他在杭州玛瑙寺于剔灯芯时而得彻悟,并于次年得古平师所授大法,成为曹洞宗第31代传人。康熙六年,他被延请主持通州新建的紫薇禅院,4年后移主东山禅院,又4年后因狼山总兵诺迈等人的邀请,入主狼山紫琅禅院。这个紫琅禅院,是诺迈对原广教寺大规模修建后新的命名。康熙三十一六年1697春,冷山为镶蓝旗一位李大施主的丧事而离开狼山北上,是年秋圆寂于京城观音禅院。遗体火化后,灵骨被护送回通,3年后安葬于狼山之麓。
冷山的传法弟子,据记载只有湛庵、濂宗和奕绍三位。其实,最起码还有一位被遗漏,即出赀刊印语录的那位行贞。事实上,在书版上还能看到“嗣法门人行濂、行贞等录”的字句,说明他更参与了冷山语录的编辑。另一位行濂,或即传记里提及的濂宗。
依照两篇传记文讲,冷山为狼山的第13世禅师,这一世系想来有所据,只是我们尚不知是自谁数起。狼山禅院在宋代先后有智幻和慧温知名于世,此后则衰落无闻,所以到了冷山时被视为“中兴”。只是这个中兴的局面并没有维持多久,冷山的徒子徒孙们就闹了内讧,最终将寺庙分成七房,人事经费各各独立。想来,那位行贞被遗漏,甚至在书版上被铲名,就是这次分裂的派生品。冷山语录一书刻成而未能流布,致使地方志书无从著录,当亦与此事有关。
因为这部《冷山商禅师语录》我们尚未曾访到成书,所以给书版的整理带来了困难,这一方面是书版残失太多,许多版次不连贯:另一方面是书版本身的问题,如版心卷次与正文所标不符等。更何况卷次、页码还有一些己残损不清。在这种状况下,我们按其内容重新作了编排,删去了一些残存文字,且不能反映文义的段落,将其余文字改分为上下两卷。上卷分别为住紫薇院、东山和狼山三处的开示法语,以及诗文杂著;“杂著”这个名称是原书就有的,内容为禅语以外的诗文作品。下卷则是对禅门公案的参解或示要,形式有徵古、代古、别古、颂古等。这些参解对禅理契入到什么程度,有无独特的见识,我们限于悟性和水平,尚不敢妄加断言。但是上卷的史料价值,比较容易感觉到。
上卷紫薇禅院等三处道场的语录,有助于我们了解当时寺庙及禅僧状况。如其中频频出现的新塑佛像开光示语,以及重修宝塔完工谢语,正反映出当时通州一带佛教的骤然兴盛。再如僧人们的“普请”,让我们看到他们尚保持着百丈怀海“一日不作一日不食”的家风,与后来的七房僧众坐享香资和租田收入,有着根本的不同。
另外,冷山的一些法语,通常也是抓住眼前的事物来开示人,不劳远借,就无意中为后人保留下那些事物,如有一则法语云:
“龙王桥一味放行,盐仓坝尽情把住。且道任家港渡人船,凭个什么道理,便尔收放自由﹖”此中的“龙王桥”、“盐仓坝”和“任家港”,至今还作为地名存在,所以这段话对追寻地名来源就有着特殊的意义。
至于诗文杂著中保存的史料尤多,此处仅举一例,即一题为《康熙壬寅,崇川、海邑诸禅刹悉作兵营,僧尽散居民间,因陈十颂,以纪一时》的组诗。崇川为通州的别称,海邑则指海门县,而壬寅乃是康熙元年1662,其时冷山正为古平师的丧葬事留滞于通。此诗是通海一带寺庙所遭变故的实录,而这一变故,正是清廷为防郑成功等兵事而推行的“迁界”之策的直接苦果。对于此事,地方志或避而不提,或语焉不详,因此,冷山的秉笔直书则尤其显得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