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时代,是中国历史上最混乱、最动荡的时代,但却是精神史上“极自由、极解放,最富于智慧、最浓于热情的一个时代”。这在南北朝宋刘义庆所编的《世说新语》中得到了最充分的体现。该书是中国古代志人笔记的巅峰之作,它按类别将一千多则魏晋轶闻分属于“政事”、“任诞”、“栖逸”、“雅量”、“容止”、“识鉴”、“品藻”等三十六门之下,记述了魏晋名士的“非常之言”、“非常之行”和“非常之道”,尽情演绎了令后人艳羡千古的“魏晋风度”,进而展现了一个不可复得的绝版时代。
千年虽逝,但那个追求率性、珍惜自我、强调精神自由的时代却久久地为后人所怀念。本书探幽烛微,以独特的视角,通过平实而耐读、思辨而生动的语言,对《世说新语》中所记载的发生在魏晋众名士身上的那些著名轶事进行了具有创见性的解读,并恰到好处地与现代生活进行了对接,使遥远的“魏晋风度”亲切可感,具有了宝贵的生气与价值,让我们在领略那个时代魅力的同时,也给自己的内心以深深的启示……
《绝版魏晋》,魏风华著,山东画报出版社2008年12月出版
提到魏晋时期,我们随即想到的关键词是“魏晋风度”,或称之为“魏晋精神”、“魏晋情怀”。与汉朝的敦实厚重、三国的慷慨悲歌、唐朝的盛大开放、宋朝的清丽内向完全不同,魏晋时期以率性洒脱、玄远放旷著称,这是一个时代的精神时尚和审美追求。在这种背景下,魏晋终成中国历史上最另类最奇异的绝版时代,当然也成为最受争议的一个时代。
那是三国以后的后英雄时代,所以阮籍在广武山上率先发出“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的慨叹。本书作者先用《世说》中的小故事贯穿出一部“后三国时代”的历史大势来,名之曰“风云往事”。接下来又描摹了那个时代的家族,爱情,以及名人八卦,最后用一章“江山永逝”,以无限凄美的伤逝心情来追悼了那个时代。作者与魏晋时代清谈高手一样谈锋甚健,甚或处处都埋了机锋,又常浓情厚意,跟随他看去,我们大可放心哀乐由人,走走停停,也是山阴道上,山花开似锦,无数风光等着我们,也只为我们能拈花一笑。
那是中国历史上真正的贵族时代。雅量、放达、通脱、清简……数百年的门阀,才能养成那样一种优雅的风度。然而,却也有人不得不背弃这些美好的风度,有时候也充斥着无奈。王戎曾经名列竹林七贤,是东晋时代连评论都不敢随意加以置喙的人物,他表面上却要做出小气吝啬的样子,这背后有着怎样深刻艰难的人生选择。他可以罔顾表面上的庄严与华丽,看似潇潇洒洒地面对现实的人生,其实是要对自己的现时负点责任,用一生和名誉来实践着一点点“韬晦”之计,真是可怜至极。人的可悲在于要么无所用心,肚子满了心却空了,要么无限投入到无益之事中,消遣有涯之生。越是纯粹的心灵,越需要极端投入无意义的事业。高明者知道玩物丧志,不玩物丧者更多,所以有时候,只要心灵时时充满就好。这也是无奈的选择。
魏蜀吴三国归晋,但这个统一的王朝却没有赢得后人的高度评价,反而招致很多的愤怒。仔细分析,原因不外乎如下:从政治上看,西晋的统一非常短,从八王之乱到永嘉之乱,国家很快就陷入了更大的分裂,北方进入五胡十六国时期,从公元4世纪到公元6世纪,三百年大分裂,是中国历史上最漫长的一次;从社会上看,世家大族把持权柄,门第观念是整个中国古代历史上最严重的;从思想上看,老庄玄学的出现导致儒学的衰退,喜欢打铁的著名愤青嵇康更是喊出了这样的口号:“非汤武而薄周孔,越名教而任自然!”这个口号无论在哪个朝代都可以说是惊世骇俗了,在这种情况下,儒学的统治地位崩溃了;从生活上看,士人们行为洒脱旷达,追求率性与自由,挣脱了礼教的束缚。这所有的一切导致后来正统人士的批评,认为魏晋时期,礼崩乐毁,人们的思想和行为放荡不羁,热衷于玄学清谈和栖逸山水,以致误国误天下。
千年后的一个夏天,鲁迅在广州作了那次著名的演讲,题目是《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在鲁迅看来,魏晋名士其实是受了很大的冤枉的,虽然他们表面上放浪形骸,但内心世界却很郁闷。后来,关于魏晋时期的论著陆续问世,给我印象最深的是汤用彤先生的《魏晋玄学论稿》、宗白华先生的《〈世说新语〉与晋人的美》、罗宗强先生的《玄学与魏晋士人心态》、余敦康先生的《魏晋玄学史》、唐翼明先生的《魏晋清谈》,以及田余庆先生的《东晋门阀政治》。其中,宗白华先生在著作中认为:晋人风神潇洒,不滞于物。他们以虚灵的胸襟、玄学的意味体会自然,乃表里澄澈、一片空明,建立了最高的晶莹的美的意境。
沿着这一脉络,可以作如下分析:曹魏正始年间何晏、王弼和夏侯玄首开玄学之风,经过嵇康、阮籍等竹林七贤的傲然使性,再到西晋洛水时代的优游,最后到东晋兰亭时代的寄情山水、自然而为,最终蔚然而成魏晋精神——向内,人们发现了心灵自由之美;向外,则发现山川自然之美。但时光的演进总是令人伤感。东晋末年孙恩的暴乱把百年魏晋精神涤荡殆尽。在镇压这次暴乱中脱颖而出的刘裕,在公元420年夺取了司马氏的政权。庶民出身的刘寄奴在极端的不自信下,开始对精神放旷的士族阶层给予全面打击,并恢复了儒家的正统地位。公元433年,随着诗人谢灵运的被杀,魏晋风度彻底终结。尽管此后有隋唐的开放盛大,有宋明的商业和文艺的高度发达,但背后都有一根儒家的绳索束缚着那个文明,魏晋时期心灵解放的局面再也没有了。
及至现代,宗白华先生在《美学散步》中说:“汉末魏晋六朝是中国政治上最混乱、社会上最苦痛的时代,然而却是精神史上极自由、极解放,最富于智慧、最浓于热情的一个时代。”现在,千年虽逝,但那个洒脱不羁、另类传奇的时代却久久地为后人所怀念。还好,古人把一本《世说新语》留给了我们。魏晋众名士们的故事,一代人卓尔不群的轶闻轶事和精神追求,依赖它而流传下来。作为了解魏晋历史和魏晋风度的最重要的典籍,该书成于南北朝时期,编者是刘义庆(公元403年-444年)。刘义庆是南北朝时宋之宗室,封临川王,他所编著的《世说新语》,文字隽永,故事奇异,令人回味无穷,被认为是中国古代志人笔记的第一代表作,空前而绝后。明代的胡应麟在《少室山房笔丛》中说:“读其语言,晋人面目气韵,恍忽生动,而简约玄澹,真致不穷。”鲁迅的评价则是:“记言则玄远冷峻,记行则高简瑰奇……”魏晋与汉唐宋明不同,其魅力在于名士生活与精神的奇异,而《世说新语》就是了解这种奇异的最重要的典籍。本书以《世说新语》为切入点,通过对《世说新言》里的轶闻轶事的解读,不但可以窥出整个魏晋时期独具个性的人文生活,还能进一步窥视出它的政治斗争的背景,进而领略一个绝无仅有的非凡时代的神奇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