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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那山那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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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分類: 图书,小说,社会,

作者: 彭见明 著

出 版 社: 中国青年出版社

出版时间: 2008-8-1字数: 238000版次: 3页数: 252印刷时间: 2008/08/01开本: 16开印次: 3纸张: 胶版纸I S B N : 9787500655763包装: 平装作者简介

彭见明,1953年出生于湖南平江。现为湖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中国作协六届全委委员、国家一级作家。

著有长篇小说《将军和他的家族》、《家长》、《风流怨》、《大泽》、《玩古》、《风中一滴雨》;小说集《淘金者之谜》、《野渡》、《彭见明作品集》;散文集《零活》、《寻找陌生的西藏》等。

小说《那山 那人 那狗》获1983年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同名电影获第19届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故事片奖、全国“五个一”工程奖、蒙特利尔国际电影节奖、印度第31届国际电影节奖、日本2001年度“每日电影奖”。另有多部作品获得过各种文学奖。

目录

那山那人那狗

洪鼠

绝钓

古玉手镯

忠的门

纸鹤

埋藏

冬虫夏草

与蛇为邻

岳阳

晚唱

瞌睡

说说

躲避南方

捉个太阳

人在江湖

幸福生活

父亲的房子

高米的星期天

一个与“吃”有关的故事

书摘插图

父亲对儿子说:“上路吧,到时候了。”

天还很暗,山、屋宇、河、田野还蒙在雾里。鸟儿没醒,鸡儿没叫。早啊,还很早呢。可父亲对儿子说:“到时候了。”

父亲审视着儿子阔大的脸庞,心里说:“你不后悔吧?这不是三天两日,而是长年累月地早起哩!”

桌上摆着两只整整齐齐的邮包。邮包已经半旧。父亲在浆洗得干干净净之后,庄严地移交给儿子,并教他怎样分门别类装好邮件,教他如何包好油布。山里雾大,邮件容易沾水。

父亲小心地拿过一条不长的、弯弯的扁担,熟练地系好邮包,于是,在父亲肩上度过了几十个春秋的扁担,带着父亲的体温,移到了一个厚实的、富有弹性的肩膀上。这肩膀子很有些力量,像父亲的当年。父亲满意这样的肩膀。

父亲觉得自己的手有些发抖,特别是手脱离儿子肩膀的那一刻。眼睛有些模糊,屋里的摆设忽然间都模糊了,把儿子高大的身影也融到了墙的那边。呵呵,心里梗得厉害,他赶紧催儿子:“上路吧,到时候了。”

父亲和儿子的手背,同时拂过一抹毛茸茸的东西——是狗,大黄狗。

它早起来了,老人倒给它的饭已舔光。狗紧挨着老人,它对陌生的年轻汉子表示诧异:他怎么挑起主人的邮包?主人的脸色怎么那样难看?这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管怎么,是要出发了,像往常一样。远处,有等待,有期望。在脚下,有无尽伸延的路。那枯燥、遥远、铺满劳累、艰辛而又充满情谊的路啊……

吹熄灯,轻轻地带拢邮电所的绿色小门——轻轻的,莫要惊醒了大地的沉睡,莫要吵乱了乡邻们的好梦。黄狗在前面引路,父亲和儿子相跟着,上路了。出门就是登山路。古老的石级,一级一级朝雾里铺去,朝高处铺去,朝远处铺去……

在很漫长的日子里,只有他和狗,悄悄地划破清晨的宁静。现在,是两人-他和儿子。扁担和邮包已经换到另外一副肩膀上,这是现实,想不到“现实”的步子这么快——

支局长有一回上山来,对他说:“你老了。”

老了么?什么意思?他不理解。他和狗辞别支局长以后便进山了。

不久前,支局长通知他出山。在喝过支局长的香片茶以后,支局长按着他的肩膀,把他带到大立柜上的穿衣镜前,说:“你看看你的头发。”

他看见一脑壳半“霉”的头发。心里略顿,想:年岁不饶人哪。是老些了。

支局长捋起老人的裤管,抚着膝盖上那发热红肿的地方,说:“你看你这腿。”

不假,腿有点毛病。这算什么呢?人到老年,谁也不保谁没个三病两痛哩。

支局长看定老人,说:“你退休吧!”

老人急了:“我还能……”

“莫废话了。你有病,组织上已经作了决定。”在找老人谈话之前,支局长就暗地里让他儿子检查身体,填过表,学习训练了半月余。

他没有让过多的伤感和执拗缠住自己,他清楚,他的「热」和「能」不太多了,像山尖上悬挂的落日,纵有无尽的眷恋,但是,那能维持多久呢?他恨自己的脚,这该死的脚,那么沉重、麻木,还钻心般痛。唉,脚的事业,怎么可以没有硬朗的步伐呢?郎中说,搞蜈蚣配药吃或许有效-他吃了一百条,不见效。有人说,吃叫鸡公、吃狗肉或许好,都吃了,也不见好。那顽皮的膝盖骨哎。什么地方不可以痛,偏偏要痛在这里。一片茅草阻河水,永世的遗憾哟。

让儿子顶替,能顶替吗?仅仅是往各家各户递信送报吗?没那么简单。仅仅是凭着年轻血旺,爬山过岭吗?没那么容易喀。

于是,要带班,要领他走路,要教他尽职,还要告诉他许多许多。

于是,上路了。那新人迈开了庄严的第一步,那老人开始了告别过去的最后一趟行程。

还有狗。

晨雾在散,飘,没响声地奔跑着,朝一个方向劈头盖脸倒去。最后留下一条丝带、一帕纱巾、一缕轻烟。这时分,山的模样,屋,田畴、梯土的模样才有眉有眼-天亮了。近处有啁啾的小鸟,远处和山城里回荡着雄鸡悦耳的高唱。

父亲发现:平川里来的年轻人满脸喜色,眼睛朝田野里乱转。是呵,对于他,山里的一切都是新奇的。

父亲想告诉儿子:要留神脚下。脚下是狭窄的路、溜滑的青石板,怕失脚。但没说,让他饱览一番吧,让他爱上山,要与山过一辈子,要爱呢!

他告诉儿子:他跑的这趟邮路,有两百多里路。在中途要歇要两个晚上,来去要三天。这第一天要走八十里上山路,翻过天车岭,便是望风坑;走过九斗垄,紧爬寒婆坳;下了猫公嘴,中午饭在薄荷冲;再过摇掌山,夜宿葛藤坪。这一天最累人,最辛苦,所以要早起。走得紧,才不至于摸黑投宿。

“不可以歇在其它地方?”

“不能。第二天、第三天不好安排。”

狗在前面慢慢走。它走的是老乡邮员曾经走的速度,以往跑邮,高大而健壮的黄狗颈上系着一根皮带。上岭的时分,主人一手抓着皮带的另一头,狗便用劲地帮主人一把。今天出发的时候,狗依惯例伏在老人脚旁,等待着系好皮带。老人却拍拍它的脑袋,酸楚地、动情地说:“今天,不用了,走吧。”狗昂起头看定主人,它不相信。当看到邮包确实已经移到了另外一个肩膀上,才慢慢爬了起来。它跟随主人九年,以往出发,主人总和它喃喃地“聊”着。今天呢,没有!是因那年轻人的缘故吗?也许是。狗恶意地看了新来的陌生汉子一眼。

儿子嫌狗走得慢,便用膝盖在狗屁股上顶了一下。父亲说:“不要贪快哩,路要均匀走。远着哩。暴食无好味,暴走无久力哩。”

狗越过陌生汉子的胯裆,看看老人的眼色。它没看出要加速的示意。它不理睬年轻人的焦虑,它依旧平衡着它的速度。

老人从狗的步子里,知道速度和往常一样。但是,他发觉自己的双腿已经不适应这种步子了。他不理解,两肩空空,光身走路竟会这样。倘若没人来接班,倘若今天还是自己挑担送邮,倘若支局长不催着自己退休,那会是个什么样子呢?是不是因为有了寄托,思想上放落了一身枷,病痛抬头了,人就变娇了呢?是的,一定是。唉唉,人呵人,是这么个样子。

儿子从父亲的呼吸里听出了什么。他站住双脚,稳稳地用双手扶着扁担换换肩。他看着父亲,眼睛在皱起的眉底下流露出不安。在父亲那风干了的桔皮样的脸庞上,浸出豆大滴汗珠,脸色呢,极不好看。

他对父亲说:“爸,你累了。”

父亲用袖子揩去汗珠子:“走热的。”

“爸,你不行,你走不动了。转身回去吧。”

“没什么。年纪不饶人哩。”

“你回去吧,放心,我晓得走的。俗话说,路在嘴巴上。”

父亲脸色一沉,快生气了。

于是,这才继续着行程。

这时太阳已经把山的顶尖染成一片金色,而山脚却被云遮雾盖了。好像这山浮在水里,风吹雾动,没着落的山也跟着浮游。“难怪神仙要住在山上呢!”老人每每目睹这样的美景,他便想起传说中的神话,他的神情特别专注,说不定,哪个山坳拐弯处会飘过来一朵五彩祥云,上面站着观音圣母或是托塔李天王呢。这空空山野、漫漫行程,是一个任那万千思绪神游的天地;这空幽而缥缈的云中岛屿,确实能勾起身临其境的人恍忽而神奇的联想。

呵呵。人哩,毕竟是幻觉最丰富、最有感受力的。老乡邮员靠着它,战胜寂寞、驱散疲劳。

现在,他又回到了过去,他又陷入痴想,一个人兀自笑了,觉得身子腿脚轻松了许多,甚至,想吹几句口哨儿。

可是,老人那憨实的独生子却早已游离于那迷人的景色。

那脚步,沉重得多了。

“汪、汪、汪。”

狗站在金色的峰峦上、站在那块最高的岩石上,朝山那面高声叫着。那声音在山谷间碰撞,成了这天地里最动听、最富有生气的乐句。

想不到,这沉默的、温驯的狗竟有这么响亮的嗓门。双耳耸起、昂首翘尾,竟有这么威武、神气。父亲说:它在“告诉”山下里的人,说什么人来了。将有什么山外边的消息和信件带给他们。

对于昐望,任谁都可能觉得,每一分钟都是漫长的。狗在预告,在减短讨厌漫长的时间。在山顶,在金色的、温柔的阳光里,父亲、儿子和狗打住了。这儿有一块歇脚的宽大的青石板。父亲指着山的那面,告诉儿子这叫什么地方,有多少大队、生产队,需要分门别类发放的报纸书刊的类别的数目,这笔细细的流水帐,好像刻在他那有着花白头发保护层的大脑里。

在谈完业务以后,父亲特别叮嘱儿子:“倘若桂花树屋的葛荣荣有信,那就要不惜脚力,弯三里路给送去,他和大队秘书关系不好,秘书不给他转信。”

“哪个桂花树屋?”

“你看。”父亲用手带着儿子的眼睛在山下的冲里、垄里、屋场间穿梭。

“木公坡的王五是个瞎子,他有个嵬在外面工作,倘若来了汇票,你就代领了,要亲手交给王五。他那在家的细嵬不正路,以前曾被他瞒过一回汇款。你记住了?”

“记住了。”

“螺形湾这两年养了兔,去送信时,要喊住狗,莫做兽子咬,狗还没习惯……”

还有许多。站在山顶、岩坎,俯瞰着纵横交错的山冲、落,父亲让儿子靠在他身边,详尽地讲解着他的业务、经验、他曾经注意过的事情和有必要引起注意的事项。每说一宗,他要问儿子一句:“记得不?”看儿子认真地点过头,他才接着说。他甚至背出了马上就要通过的几个大队的干部、党员、民办教师、重要人物、经常性服务户的人名单,儿子是否都点过头?都记得牢?老人已不大追究了,他觉得:一些话、应该说。应该让儿子知道。他不是来顶父亲的班吗?父亲知道的,接班的怎么可以不知道呢?

儿子很像父亲。笑模样、语气、利索干净的手势,有条有理的工作,都像。父亲高兴,乡亲们更高兴。父亲向人们说:今后这一带得由儿子来跑邮。于是大队干部马上带头鼓掌欢迎。人们自然问起老乡邮员的去路,老人没说退休的事,他撒谎说:将来也是跑这一带,和儿子轮流跑。说这话时,他觉得眼圈那儿一热,他赶紧掏出手帕擦擦鼻子藉以掩饰。啊呀,这个谎,可是一个心酸的谎啊。

邮包掏空了一些,但很快又塞满了。有要寄包裹的、要发信的、汇款的,都准备好放在学校民办教师那里。这是父亲的规矩。邮递员也是邮收员呢。八十多斤的邮包,挑回去,只怕是有增无减哩。

其实,只隔三天没来,父亲就像隔了半年似的,没完没了地打听山里的情况:牛啦、猪啦,结亲嫁女啦,鸡毛蒜皮、面面俱到。

容不得父亲再婆婆妈妈,年轻汉子和狗已经沿着乡间的阡陌、傍溪小道,打前头上路了。

夜快降临的时分,黄狗“倏”地跑过山坳,“汪汪”地一阵吠。然后兴奋地摇着尾巴跑转回来。儿子猜想:葛藤坪到了。

葛藤坪有一片高低不等的黑色和灰色的屋顶,门前有一条小溪。小溪这边菜田里,有人在暮色里挥舞锄头,弓着腰争抢那快去的光阴。

黄狗又跑到一个穿红花衣服的女子身边停下来,不走了,高兴地在她身边转着。红衣女子伸起腰,拿眼睛在路上寻找邮递员,用生脆的嗓子高喊着老乡邮员的名字,并放下手中活计,奔跑过来,去接年轻人的担子。老人看了出来,在儿子那高大的身架面前,那张有模有样、健康红润的脸庞面前,姑娘显得有些腼腆,脸上分明拂过一片胭云。

老人向那姑娘介绍说:身边这位是他的儿子,是刚上任的乡邮员,壬寅年出生的。……说这些干什么呢?儿子狠狠地白了父亲一眼。

这招惹了不少麻烦呢-洗脚水、一顿丰盛的晚餐、特别好的铺盖、还有夜宵。

父亲发觉自己荒唐了。为什么要说那么些话。为什么要住进这红花衣女子家来呢?他有些慌乱。

他回想起自己年轻时节在平川里跑邮的时候,由于经常在一栋大屋里歇脚、吃中午饭,引起一个年轻女子的注意。于是,那年轻女子限时限刻站到枫树底下等他。后来,又偷偷地送他。最后,偷偷地在那绿色的邮包里塞了一双布鞋和一双绣着并蒂莲的鞋垫-这女子后来成了儿子他娘。

他对不起儿子他娘。几十年来,他跑他的邮,女人在家里受了百般苦楚。人家的丈夫是棵大树,为女人避风挡雨。他只做了个名誉丈夫。更多的只给女人带来想象,回去一趟,做客一样住上一、两个晚上。

父亲过去的经历会不会在儿子身上重演呢?说不准。你看那女子,那喜欢劲。老人后悔没想到这一层,为什么不住到别人家去。他真不愿意儿子重演自己过去的一幕。

那姑娘哪儿不好呢?说不出。老人看着她长大,他喜欢她,也喜欢他家姐妹。他父亲是个好匠人,母亲是个贤慧女子。以住,老人家多是住在她家。那冬天的厚絮和热天的凉席都是他记忆中特别深刻的。在姑娘小的时候,他经常开她的玩笑:“将来把你带到平川里去做我的儿媳妇,好不好?”姑娘推他、揉他、扯他的头发。只有一次,姑娘认真地问:你儿子长得体面吗?高大吗?性情像你吗?老人还记得,姑娘当时那神情特别有趣。于是,老人继续开玩笑,把自己那独生儿子夸成天仙般俊。

俗话说:小孩子记得千年事。现在真正带儿子来了,怎么就没想到过去的玩笑呢?莫要弄得戏语成真言哩。有一出戏叫做《十五贯》就是戏语成真言。

他喜欢这女子。她比自己年轻时节碰上的儿子他娘漂亮多了,出色多了。时髦呢,更不必说。那时节的姑娘懂什么?只晓得绣并蒂莲。连面都不敢出来和人相见,说句话把头埋到胸脯上。现在的时代女性,居然……你看,不顾儿子脸不脸红,眼睛死死地盯着乡邮员。嘴巴不停地问平川里的事:问拖拉机、问水轮泵、问渡船、问自行车……那么认真,那么专注。手托着腮,眼睛里荡漾着水波、光波什么的。有半点害羞吗?没有!

看来,在这条路上跑邮的年轻人,将难逃脱那人儿的手腕。好不好呢?固然好。可是,一个女子嫁给乡邮员,是要吃很多苦的呀!咳咳,说转来,乡邮员熜不能不结婚呢!管他去,儿孙自有儿孙福。

第二天,换了一身更合体的红花衣裳的姑娘坚持要送父子一阵。年轻人好像还有些话要说,父亲便退后一截独自走。

父亲哼一段打口腔给儿子听:“过了曲江是禾江,禾江下去是浊江,浊江、南江连丽江,背江、横江、矮子江,末末了是婆婆江。”

这是这一天的行程,是这一天的栏路虎。七十里弯弯路,不平坦也不陡险,就是难过那挡路的九条江。山里没大河, “江”是尊称。其实只算得上小溪流。春夏季节,水足溪满,一场暴雨,猛涨三尺,溪面丈余,浊浪翻滚,架不成桥,砌不成墩。冬秋之季呢,滩干水浅,河床干涸,遍布鹅卵石。不怕路远山险,不怕风霜雨雪,倒是怕这无足无头水,怕这变幻莫测的恶流。对于山里人,并不具很大威胁,涨水便不过河或绕道而行。对于乡邮员呢?必须毫不犹豫地脱袜卷裤下河,严寒也罢,急流也罢,必须通过。有时,还要脱掉裤子过河,把邮包顶在头上送过去。说不定,老人的关节炎就是这样长年累月而积疾的。

支局长跟过一次班,体谅他,要给他请功,考虑要给他换换地段,让年轻人来。他不。他担心人家来不熟悉哪儿水大,哪儿水浅。

在平川里,他家乡近旁有大河,儿子是水里好汉。可是,儿子不一定能过好小溪,不一定能在生满青苔的滑石板上踩得稳脚跟。他要一一告诉儿子过溪的方法,告诉他每条溪下水的合适方位,告诉他在某种情况下河水的大体深浅。肩上挑的千斤重担,这不是儿戏啊!

儿子有一双粗实的有茧的脚,有着庄稼人稳重的步伐。他从容地涉过小溪,把担子放在溪那面干净的草地上,又过溪来背老子-他不让父亲脱鞋袜。该是父亲结束下冷水的时候了。

狗不肯先过河。它历来是伴着老乡邮员过河的。它用它的身子吃力地抵挡着水流,极力在减缓急流对老人日渐消瘦的腿杆子的冲力。

老人没脱鞋袜,狗在一旁感到惊讶。

狗看着陌生汉子把邮包放好以后,又涉水过来。粗壮但冻得通红的双脚稳稳地踩在岸边浅水里,略曲着背,把双手朝后抄过来……。

就这样,父亲弯着腿,双手搂着儿子的颈根,前胸、腹部紧贴儿子温热的厚实的背。儿子那粗大而有劲的双手则牢牢地托着老人的双膝。

狗高兴地“嗷嗷”叫着,游在水里的身子紧傍在儿子的脚上方,拼力抵挡着水流。

父亲有一瞬间的眩晕。他怀疑这不是现实。当他睁开眼,看见溪面在缩,水推着狗的“哗哗”声在变小-这显然是过河了,快靠岸了。而脚呢?确实是温暖的,没有半点历史留给的那种感觉。呵,竟然,对过去只留下了记忆。老人滴下了一滴眼泪。儿子的颈根一缩。儿子反过脑壳,嘟哝了句什么。

……在父亲的记忆里,他也背过一次独生儿子。

那一次,支局长命令他回家过三天。嘿。可以和小儿子痛痛快快地玩三天哩。他女人生下二女一男。儿子出生他不在家,老婆反而寄来红蛋,把丈夫当外客了。

满周岁,特别隆重。本家四代都是独生男孩,一线单传,视男儿为宝贝,据说办了不少酒席,而他呢,带着狗,在深山里跋涉。回所后,留所的同事说:家里寄来红烧肉、高梁酒,于是,和同事,和狗,一道在山脚下,在绿色的门坎里享用儿子做生日的佳肴。

这回啊,可以认真地亲亲儿子。他买了鞭炮,买了灯笼,在山上挖了一只竹兜给儿子做了一把打火炮的枪-儿子会玩这些了。

没搭车,车要等。于是,和黄狗抄近路,爬山越岭往平川里老家赶。

这年过年,他让儿子骑在他背上玩了一整天。儿子想下来也不让。他要弥补作为父亲的不足-他是背过儿子一次,作为父子情谊,能记起的,仅止于此啊。

现在,儿子背着他。背着他已经苍老的身躯。这背腰、已经负过生活重荷的背腰像一堵牢固的屏障、像山、像密密的林子,保护着他。有一种安全、温馨的感觉。父亲惊奇地发现:他已经理解到了「享受」的含义。他正在享受像所有做父亲的得到的那种享受。

呵呵,几十年独身来往于山与路、河与田之间,和孤单、和寂寞、和艰辛、和劳累、和狗、和邮包相处了半辈子,那其间的酸楚,现在被一种甜密的感触全部溶人了。父亲的这滴老泪,是对过去万般辛苦的总结,还是对告别这熟悉的一切而难过呢?

上岸了。狗“汪汪”地朝老人喊。告诉他:别痴痴呆呆,该要做什么了。

是的,差点胡涂了,老人和狗急忙奔进河沿的树林子里。这一会,狗奔跑着给年轻乡邮员衔来一把茅草,又闪电似的地的奔进林子。儿子刚找到父亲准备的火柴,点燃暖脚的茅草,狗又拖来一小把枯树枝。

篝火已燃起,父亲把火拨旺,好把儿子冻红的脚暖过来。狗在远处使劲抖着身子,把水珠子从毛里撒开去,然后躺在火边烤着。温存地把舌子舔着年轻汉子的手背-他不陌生了,他是好人,他驮着它的主人过了河,它感激他。

狗叫着,跑着,朝被墨绿色的大山挤压得十分可怜,而又被暮蔼搅得七零八落的村庄跑去。远远的,引来一群人……

父子俩已经闻到了晚炊和铺盖底下稻草的气息。

乡邮员不能轮休,只能歇星期天。和儿子跑完一趟邮后的第二天,恰好是星期天。今天有太阳,父亲和儿子搬来椅子,坐在后院菜园子里当阳的地方。狗躺在一旁,用脚爪和蝴蝶闹着玩。

父亲要对儿子说的,说了三天,似乎已经说完了。但还是说个没完,也许全是重复,父亲记不起了,儿子也不厌烦。

父亲说完了,儿子才开始说。

在山上,新上任,他没有资格多说,父亲现在要回平川里的农村去代替自己的位置。他出来工作了几十年,一切对于他都是陌生的,一切都要重新做起,他是生手。应付那一揽事务,将是极不容易的呢。

“爸,回乡以后,头一要多去上屋场老更叔公那儿坐坐,困难时节,他照顾了我们家不少呢。借他家的油、粮食,计数不清了。后来他一概都不让还。”

“这人不错,是得去感谢。”

“感谢倒不必。他是个好面子的角色,平素说你架子大,没去他家坐过。”

“哪能呢?抽不出时间嘛!”

“是倒是,今后你得注意。”儿子又说,“爸,大队长是个厉害角色,千万不要得罪,看不得听不惯的事情权当耳边风,莫要惹翻了人家父母官。他要给你好处,容易。要给你难看,你得忍气吞声。”

“这人我听说过,不正路,莫非是纸老虎?”

“爸,你管他是什么虎。”

“你莫管,人家说老虎屁股摸不得,我看要摸的该摸。我是国家干部。”

儿子急了,说:“你不知道,将来种子、化肥、农药都要求人家。撕破了脸皮不好办。”

……

那人那山那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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