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规则与传统规则
尽管毛料市场的优势地位在丧失,可还是有好毛料留在腾冲,“几百万元一块的毛料留在这里,几年没出手,不过也不怕,做翡翠的人等得及”。顾成旺说。
等得及的商人,在他看来,就是好商人。丁朋是他的朋友,也开了家翡翠毛料公司,店面小得和食杂店一样,但是走进去,立刻发现不同之处——小门面里面开了大仓库,零散地堆在地上的毛料有几百块,每块毛料价值都成千上万。而几个木柜里锁的是高档料,不轻易拿出来给人看。
丁朋的另一特点是不贷款,既不从银行贷款扩大经营,也不给把毛料放在他这里出售的人抵押贷款,做事很稳当。在当地人看来,不欠债,是经营毛料的最高境界。他戴着犀牛角的挂件,称自己很闲很闲,已经开始把兴趣从经营翡翠转到玩古董上了。
顾成旺习惯地叫他开了柜子,掀开里面一块巨大的毛料上盖的毛巾,石头的某处表面已经擦开,露出一大道碧色的“肉”,顾笑着说,还没卖掉?丁也笑说,“愿者上钩”。这块石头开价400万元,已经过了几年,迄今为止,没人把它买走,可是丁朋一点也不着急,在他看来,买走不买走,对他而言,都无损其价值。
20多年了,顾成旺在腾冲见识了无数兴旺一时,又毁损于一刻的翡翠毛料公司。本地的毛料公司为扩大生意,往往急切在手中集合一批好料,愿意给毛料销售者抵押贷款,而有些经理眼光不好,给的贷款往往超过了实际价值,“多少毛料公司毁在贷款上”。刘祖光也奉行少贷款的政策,他亲眼见过许多缅甸侨商,第一次拿来好料,换了10万元,第二次还是好料,第三次来的时候,称自己急需钱周转,把手中的料放在这里抵押,“可是这回拿来的是卖不出去的坏料,而且这次去了,就再也不见他踪影了”。
刘祖光的办公室也是传统的老式样,虽然生意额近年下降,“可是我们一分钱贷款都没有,既不向银行借,也不借钱给人,这样心里最平安”。按照顾成旺的印象,老辈子的腾冲玉石商都这样做生意,“保得一生平安”。而且,万一经手一块好毛料,“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可是,现在的腾冲毛料公司并不以老辈子的标准为标准,一家崭新的毛料公司就开设在刘祖光的毛料公司旁,仓库不再是普通设备,而是采用了红外线门禁监控,提供滤色镜等各种设备等等,据说光建设仓库就花了几百万元的银行贷款。“不就是放几百块石头么,用得着那么大的阵势。”经营了一辈子翡翠毛料的刘祖光不满地说。在他看来,好的翡翠毛料是最容易存放的东西,往地上一扔就行,永不变质。
这家豪华的毛料公司的老板是从香港学回的生意经,他的理论是,“包装好了,普通的毛料也可以卖出好价格”。他这套经验不仅在毛料公司流传开来,更在零售商那里流传开来,腾冲政府正在打造中国翡翠第一城的形象,按照新思路,新建的翡翠市场上,所有零售商都改造着自己的柜台,上面挂上成排射灯,为照在翡翠上产生种种光泽,改变了“灯下不观玉”的老话。包装盒也极复杂精致,按照现代商业规律,流通就是胜利。
顾成旺开始也很高兴地去逛了逛新建的翡翠市场,可是很快回来了,满脸失望地说:再怎么豪华,也没有好货,真是浪费。他觉得自己越来越不适应这个时代,自己满屋子的好货,可能一年也卖不出去,可是商店里那些不上品的镯子,“一上午就能卖掉几十对”。谁也不知道,腾冲的翡翠规则最终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东西。-
一场推高翡翠价格的战争
张国良说,玉器投资中真正具保值和增值作用的只有翡翠。“它的硬度仅次于钻石,这让它在东南亚很多地方被当作货币使用,岫玉、寿山石、青田石、巴林石普遍硬度不够,中国玉石中硬度最高的和田羊脂硬度也只有6,同样在软玉之列。”
主笔◎朱文轶
“需要一个好故事”
张国良用2万美元买下了一粒6克左右的翡翠后,把它小心翼翼搁在绒布上,拿到明亮的光源前照射,这个纽扣大小的东西里顿时出现通透的白色光泽。他说,这就是“老坑玻璃种”,价值最高的翡翠之一。这颗翠触感冰冷,和所有玉石相同,它会吸收手指的热量。
它的确年代久远。翡翠的生成条件极为苛刻,只能在低温高压、强烈挤压的构造带中才可能生成。从缅北到青藏高原及云南横断山脉,是全球板块活动最强烈、地质构造最复杂的地区。印度洋板块与欧亚板块撞击,将洋底的玄武岩破碎、挤压,推向地球表面,发生高压重结晶作用。玉石厂口所在的密支那一带就处在两大板块的缝合线上。张国良说,地质学家研究翡翠的化学成分几乎经历了一个多世纪,虽然早期的研究者已经得知它的化学成分是钠铝硅酸盐,但仍然没有人能解释清楚翡翠千差万别的颜色成因。
十几年前,张国良的古玩店就开遍了京城,在珠宝界,算是个地道的“行家”。在他眼中,玉器投资中真正具备保值和增值作用的只有翡翠。“它的硬度仅次于钻石,这让它在东南亚很多地方被当作货币使用,而岫玉、寿山石、青田石、巴林石普遍硬度不够,中国玉石中硬度最高的和田羊脂硬度也只有6,同样在软玉之列。”张国良说。
与钻石品级的确定有精确的量化指标相比,翡翠价格没线索可循。“‘种、空、底、水’是玉石的评价标准。”张国良说,但这些标准无不来源于买家和卖家的经验之谈,“后来人们在这些标准上又加了‘三十六水,七十二豆,一百零八蓝’,人们同时发现,越是描述细致,就越发不可操作。”
让张国良引以为豪的“玻璃种”在一小部分收藏行家看来仍然不被认可,这种至少在所能找到的翡翠中最为“通透”的石料,全然违背人们对翡翠“翡”和“翠”的颜色传统认知。但2万美元的市场价格足够说明它现在不菲的身价。
也就在5年前,当缅甸的矿工在老场挖出“玻璃种”原石时,没有人知道这是不是个值钱的东西。曾经进入缅甸坑口交易的一名戴梦得珠宝公司玉石买手说,“他们拿给我们看。谁也不认识,问我们要不要,要的话,3万1公斤卖给我们。在场的人都摇头,这种像玻璃的石头在当时看来简直毫无吸引力”。但“玻璃种”潜在的想象力很快被通晓市场的买手和卖手们发现了。张国良说,至少两点就能打动人心:它完全似水,具有无可比拟的“水性”;比起通常的老坑种,它进化了更长时间,年代更久远,永不褪化。
“戴梦得”就是在“玻璃种”从无到有的市场推广里不遗余力的珠宝生产商之一。“翡翠业,没有什么比‘玻璃种’更能说明供需法则的道理了。”那名“戴梦得”的买手反驳批评者的质疑,“4年以后,我再去坑口,普通的‘玻璃种’原石30万元1公斤也买不到了。从3万到30万元,花了4年,说明市场的接受速度并不算很快”。
“你说戴比尔斯的钻石难道不是骗局吗?”他说,“关键是需要向公众讲一个好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