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洲的算盘
平洲也在寻找它的伙伴。它想绕开的是包括盈州、腾冲在内的“中介”城市。于冬河说,广东翡翠加工业的规模早已超过云南,但人们多年来忍受着这些边境城市对于利润的抽水。“对翡翠加工业来说,你越接近货源,你的利润空间越大。”他说,“过去买卖绕不开云南。买卖的原石运回来之后,经常发现‘欠重’的情况,缅甸、云南这两个环节都有可能从中克扣了重量,但是运输路途实在遥远,遇到价值几万元的缺口,都常常作罢。”
这个位于广东南海的小镇曾经因为90年代大批生产充斥市场的B货翡翠而声名狼藉,它希望通过开办“公盘”重塑形象,并成为取代云南边境城市的翡翠交易集散地。但它需要物色到有足够货源的大庄家。
梁晃林当年就是“八三矿”生意的受益者,平洲制作B货翡翠的“八三石”原料都从他手里买入。他现在的身份是平洲珠宝玉器协会会长。
梁晃林首先找到了90年代他在争夺缅甸“八三矿”开采权上的对手金固公司。“当年‘八三矿石’走俏时候,缅甸政府把大量的货源囤积在军事禁区里。不零售,100吨一批,每批里除了普通货外,也有少量特级货、A级货,批发价大约在100万美元左右。几乎没有私人能做这生意,‘八三矿’事实上垄断在金固公司手里,其他人要从它这里高价买进。”梁晃林回忆说,他为了取得“八三矿”经营特权,分享巨额垄断利润,向缅甸军方举报了金固公司“贿赂物管军官,以低价买超重的高质原石”的行为,从金固公司手中取得了一半的特许权。
尽管金固公司仍然是由当年和梁晃林交手时的掌门人当家,但没人主动提起当年的不快。金固公司和平洲的合作几乎一拍即合。
在周边几个翡翠加工城市里,平洲显然抢到了先手。和缅甸翡翠公司的直接合作,使这里的翡翠生意在充沛的货源和现金流保证下占尽先机,几个月内,在平洲集散的玉石数量和买卖商人翻了数倍。
梁晃林说,这归功于他当年做翡翠生意时积累的资源。另外,缅甸几大玉石采矿公司遇到了资金周转问题,梁晃林出面找到香港地区一名玉石商人以5厘的月息借给这几家公司6000万港币。
而一名平洲商人称,真正让缅甸商人动心的,是平洲跟他们开出的条件。“平洲承诺在这里举行的公盘,货主本人‘拦标’,不需要像缅甸公盘那样,交纳全部现金,当场提货。货主只用付很少的手续费。如果流标,标的原石将自动滚入下一轮拍卖。”
这个极具诱惑的承诺完全取消了货主本人的风险,在已经不断高企的翡翠价格上继续推波助澜。
“它相当于让货主回到了传统议价方式上的有利地位。”这名翡翠交易商说,他在今年的一次平洲拍卖上看中了一块石头,他估计在800万元左右,就报了700万元的价,结果唱标时发现,货主用2800万元的天价把货拦了下来。“因为不需要对报价负责,那些缅甸商人完全掌握着对价格的控制权,他们通常自卖自买,先以天价试探,然后在下一次的‘公盘’上略微降价。”“一年拍卖下来,可能一堆石头没有卖出几件,但是原石价格高居不下。在现在优质翡翠原石紧缺的情况下,这个‘有价无市’的市场只要人气不断,总有急于购买原石的商人高价出手,接下卖盘。”
新资本战争
平洲的公盘使对货源的争夺变得更为白热化。为了拿下屈指可数的“高货”,所有人都不惜重金。广东四会市圣仙佛玉器有限公司董事长吴庆忠是四会翡翠圈举足轻重的人物,但他仍然抱怨自己资金不够,“每次到缅甸投石就手软”。他说,“去年我在缅甸投标的时候,有一块玉石我十分看好,咬牙投了550万元人民币,而竞争对手却投出580万元,差30万元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往上加。结果剖开一看,那块石头价值起码超过2000万元人民币。如果资金雄厚,这块玉石肯定不会落到别人手上”。
更多的广东买家现在往往采用合股的方式,共同出资竞拍一块石头,既是增加资本的竞争力,也是分担风险。尽管如此,风险依然存在。
平洲翡翠商于冬河说,买方对一块石头的估价,是根据它内部质地的计算将来可以出的成品的价格来逆推,但变数存在于每个细微的变化中。“不懂成品价钱的人就不可能知道原料价钱,知道成品价钱但不懂得做货的人也不懂得原料的价钱。行话是‘未算买,先算卖’。”“做手环的料不可以有裂纹,体积要够大,原料如果没有裂纹每公斤可以做4只手环,有裂纹的只能做2只,平均计算每公斤做3只手环。这些完全来自经验。”
不过,“因为现在的矿越挖越深,出到下面,出来的矿石都是‘黑皮’,这让判断石头出自哪个坑口的难度越来越大”。曲健文说。
极个别的情况下,“出生地”也会骗人。曲健文说,几个月前,几个揭阳翡翠商人合资花了1570万元拍下一块6公斤左右的翡翠毛料。这是块没有外皮包裹的明料,基本上是十拿九稳的买卖。而另一个让他们敢于决心出手的原因,是这块料很明显出自“木那”场口,圈内对这个“老场”出产翡翠石的品质几乎坚信不移。“切开之后,他们大失所望。这块石头虽然的确是‘木那石’,但形成时间仍不够久远。石头内部的绿比外层淡了许多。这种概率极低的偶然对买家就是灾难性的,这点差异造成这颗估价1570万元的翡翠瞬间就缩水了1000万元。”曲健文说。不过,这群揭阳人的运气不错,这笔巨大的亏空很快在几个星期后的另一个交易里赚回来了,并且赚得更大。
在几家买方资金实力大体相当的情况下,拍卖会上互相拆台的事情层出不穷。于冬河说,一些商人在对大份多件组合的玉石出价时,悄悄将最好的一两件玉石反扣在底部,或者用油笔把一些毛料露出的绿色部分涂住,这种被称为“埋金鸡”的办法是扰乱对手视线,低价投得这份翡翠原石。“还有一些买家乘人多混乱把好坏原石的编号对调,不知情的投标者用高价买次货。拍卖会结束后,吃亏的买方即使发现问题,也根本查不出是谁做了手脚。”
当资本大量进入这个行业,最直接的结果,就是拍卖会上接二连三天价翡翠的诞生。就像被资金不断推高的股市,人们都在等待那个最后的买单者。“最贵的翡翠,一定是戴在脖子上的那块。”桑金华说,“虽然那个翡翠主人可能并没有花钱。”(三联生活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