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林云庭电话时,我刚结束一个会议,脑海中还满是商海里的勾心斗角、毛利净利、并购重组……茫茫然听见他特别磁性的声音,清晰地说“小稔,我要来上海了,我想见你!”,只这一句话我便已忘记自己身在何处,今昔何夕。
三十而立之后,大家都叫我董小姐、Cindy,关系比较好的朋友亲热地叫我阿稔。
“小稔”,那个久违的昵称,记忆中早是上辈子的事情,而云庭,那个曾经深爱的男子,他,要回来了。
我和林云庭认识已有十几年。
记得高中时候,那个天天在学校操场上早锻炼的男孩子不爱讲话,只喜欢一圈一圈绕着操场跑。直到有一天,我看见他的眼泪。
他咬着嘴唇继续跑步,他极度克制着自己的哽咽,他的眼泪一直流到抿紧的嘴角,微风吹动着他的头发,却有同学在旁边窃窃私语议论他父母的婚变,那个难忘的16岁之夏,林云庭,这个孤单的男孩就这样走进我的心房。
那个凌晨,我陪他站在苏州河边的堤坝上等待日出,我看着他的眼睛在逐渐悬浮的光线中变得明亮,然后涌出欣喜和哀伤,年少的我,暗暗发誓,陪伴他一生,无论世事如何变化。
那是我第一次想全身心去换取一个人的快乐,完全无私,毫无功利性,也不要任何回报,我不知道那算不算是最纯洁的爱情。从那天开始,我每天和他一起上学,放学后一起留在教室里做功课。高考后,我们各自考上不同的名牌大学,虽然一个东,一个西,但还是频繁见面。在我20岁生日的前几天,他花光所有积蓄给我买一了个水晶戒指,似乎想借此知道我的心意,可因为家庭的缘故他忽然退学去了广州,没多久,他随着母亲远走加拿大。
开始还会收到他的来信,絮絮叨叨地诉说着如何寂寞,如何没有朋友,如何想念上海的小吃,如何想念我,但是后来信越来越少,逐渐就失去了联系,人生也许常常就是这样,一些人向你走来的同时,另一些人离你而去。逐渐长大后,我已经懂得从善如流,知道过于执着的感情只会伤人,而童话也只能是懵懂少年的珍宝。
落单了很长的时间,在没有云庭的日子里,公司同事都知道董鸥稔是个独行侠,好象样样具备,只欠东风。
是老同学做的媒人,认识了现在的男朋友杨培宏,一个沉稳细心的好男人,典型的上海男子,看到他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想,就是他了。虽然是没有激情的恋爱,但也正合我意,淡淡的交往,彼此的目标就是成家,对得起父母,也让自己幸福。看多了社会上那些口沫横飞的大男人,或是那些胸无点墨的俗气男子,培宏的大方得体都让我安心,就这样吧,三十岁以后不谈爱情。
也没有时间谈情说爱,工作太忙,两点一线的人生根本没有机会认识更多的人,遇到培宏,是我的幸运,他,应该就是最适合我的新郎。见过他的父母后,我们的关系已经确定,只差一纸结婚证书。
谁知道,林云庭,他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决定是否相见之前,我很挣扎。培宏一直待我很好,温柔体贴,善解人意,说实话这样的男子在如今的上海滩也算稀有。我知道这是自己的福气,要好好珍惜。从小到大,我受的是传统教育,无论从哪方面来说,我都可以算得上是个本份的人,在我看来“感情专一”是身为女子最应慎重的品行。
但是云庭,这个记忆中从来没有忘记过的男人……往昔的想念堆积着,然后占据了我的整个思绪。
[Page]
还是去了。
约在西区的一个饭店,因为,他要请我吃饭。在宽敞大厅里看到他,又一次感觉恍惚,十年实在是个太过长远的记忆。他改变了很多,身型高大,满脸稚气早已不见,打扮时髦,但是眼睛依旧深深,还是那个站在堤坝边上让人担忧的孩子。他说我变化不大,一直是他梦境里的样子。
隔了10年,3650多个日子平淡流过,我们有各自的生活。我甚至很少想起他。在新生活的汹涌波涛中,要学习的太多太多。云庭只是往日泛黄的照片。带足伤感,昔日难再。但是为什么,再见他还是心跳加速,渴望靠近,我甚至无法克制想要亲吻他的念头。
还记得那个清涩甜蜜的初吻,少年时我闭上双目独自沉醉,还有他温和的话语。
我没有告诉他培宏的存在,而他,此次好像只是专程为我而来。
吃饭时,他点的全都是我爱吃的菜,记得我的一切,在我淡漠记忆的那些日子里,我始终是他心口的朱砂痣,从未改变。
他给我挟菜,拉着我的手,说话时看着我的眼睛,贴近我的脸颊,他的呼吸迅速漫过我的耳朵直通心脏,让我心猿意马。
晚饭后,我们到外滩散步,站在“情人墙”旁,他轻轻地吻了我一下。
不知道哪来的冲动,如流的人群中,我紧紧抱住了他,深深呼吸,我心里只有那些久远的往日,那些熟悉的情怀。
始终,我都脸红耳赤,情怀犹如初恋。视线一直追随,兀自沉醉。
周围的情侣越来越少,他在我耳畔轻声说“今晚跟我回酒店好吗?”
回去?回哪里?是回到我们的初恋?那里有看日出的小孩?还是回到和培宏一起贷款买的房子里?培宏,杨培宏,那个一心想呵护我的男子,我是他的天和地,仿佛从梦中惊醒……
面对云庭,我只能有一个决定。
在世俗的大都市中,云庭肯定不是我现在的选择,那么多年没见了,他在加拿大的情况我一无所知,他的过去,他的情感世界对我而言都是空白;而培宏,那个干净如一亩春田的男子,却是我眼里最明了的风景。
就这样看清一切,我,和云庭,我们都该回到各自的轨道,去走各自不同而漫长的人生道路。
我想直到我们言别,云庭也未必相信,其实我会永远爱他。只是横亘在我们之间那条时间与现实的长河浩瀚宽鸿,无法跨越。因为,这个年纪,爱情再也不是唯一。
编辑:慕荣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