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军坦克通过水口关
横跨界河的水口铁桥,长五十四米,宽三点五米,高二十一米。显然,一旦我反击战斗打响,这肯定是敌人首先破坏的目标。一月份我到水口时,已见敌人在桥基部秘密埋设了炸药,电发导火线套在铁管里,直牵进他们的工事。一旦有事,只须按一下电钮,大桥就将化为乌有。因此,我军对大桥并未寄予很大希望,而是准备在炮火开始后抢架临时渡场。但我神勇的炮兵以惊人的准确和突然,一个齐射就把敌人连同房屋、工事捂在里面,连按电钮的工夫也没给他们留下!在水口桥头,我曾亲眼见过一个流里流气的越南公安向我哨兵挥拳挑衅,并伸出小拇指刮着脸皮,讥笑我们不在话下。---不知那个得意忘形的混蛋如今感觉怎样!
不容多想。振奋人心的消息正接踵而来。
六点五十五分,正面布局方向突击部队报告:坦克开始冲击!
---这支以坦克为先导的快速突击部队的任务,是以突然动作撕开口子,三小时内抢占交通重镇东溪,截断谅山至高平的四号公路,以便让随后跟进的我军主力快速部队前进,沿四号公路直取敌省会高平。与此同时,左翼那花方向另一支部队将与布局我军齐头并进,以保证主力侧后安全,并准备打援;水口方向的部队则向敌之防卫要点复和县城实施强攻。
六点五十八分,水口方向报告:第一座人马便桥已经架好,部队开始冲击!
七点整,那花方向报告:我军开始冲击!
七点零一分,我军主力---快速穿插部队请求出发!看来,前沿的枪炮声已使他们摩拳擦掌,急不可耐。
七点零三分,水口方向报告:桥下发现敌人装有一点五吨炸药和六个大地雷,已被我排除;坦克和步兵正从大桥通过!
好极了!这样至少为我军争得了两三个小时的时间。对此,指挥员们纷纷称之为我军打响后的第一个胜利,也可说是个意外的收获。
七点零八分,我突击部队发起冲击仅十三分钟,便传来捷报:先头已占班徒,在六一高地抓到俘虏了!
部队进展之迅速更加坚定了指挥员的信心。一号命令突击部队和穿插部队:坦克不必等步兵,采取坚决措施,直取东溪!
八点二十分,在我强大炮群轰击东溪的东北大门靠松山,给突击部队以火力支援之后,上级派出到龙州方向担任最高指挥的“地球五号”首长来电:各炮群打得很好,很准!特予通报表扬!
---怪不得一直没见到“地球五号”,原来他于打响之前就深入到前沿某高地观察所,以开阔的视野和居高临下之便,亲自掌握突击部队的行动,并直接插入坦克群的电台,实施越级指挥。从频繁往返的电文中,我们已经听出:此时我军一切措施都着眼于一个字:快!快,才能实现我军大纵深穿插行动的突然性,兜住敌人不使逃跑,保证全歼。而这一切的关键又在于突击部队撕口子的速度如何。现在,我们的最高指挥员正在亲自牵着这个“牛鼻子”。
此刻,十万分之一的大地图上,代表突击部队的红色箭头已锲入敌人纵深,正节节延伸。突然,一个人人盼望又不敢求之过甚的消息传来了:
九点四十分,我先头坦克占领东溪!正在控制要点,并为主力穿插部队让开通路!
至此,距突击部队发起冲击仅二小时四十五分,我战役第一步撕口子的任务遂告完成。
我军出师告捷,旗开得胜,大振军心。此时,穿插部队正以不顾一切的果敢精神快速前进!右翼部队连克要塞,正与复和方向凭险固守之敌展开激烈争夺;左翼部队已越过靠矛山天险,向四号公路勇猛推进……
第一个浪头过去,战局按预定计划转入一种较为舒展的节奏。作战室里极度紧张的气氛也稍显轻松活跃些了。我轻轻吐了口气,这才发觉已时近中午,有同志喊我们吃饭了。
半天来,我们简直忘记了外界的一切,也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同指挥员们一样,眼睛一直盯着地图,耳朵用力听着参谋们的报告,一颗心随着前线的战局起伏、震颤。紧张、激动、焦急、振奋……交替地摇撼着我们的每一根神经。这使一位戒烟多时的同志也忍不住了,想要支烟平缓一下心境。但他的愿望没有得到满足,身旁那位同志早晨装上的一包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抽完了。
借轮班吃饭的空闲,指挥员们议论说:这几个小时,将是敌军统帅部最难过的时候。从广西到云南,一千多华里长的战线同时遭受多路攻击,使它情况判断不明,摸不清我军意图和主攻方向,撤与守决心难定……
当日二十一点,我们收听到河内电台广播:中国军队从莱州、黄连山、高平、谅山、广宁省发动进攻。已进入老街、同登、广河、芒街、横浦、坎沙、河广、平方、蒙杠、蒙梭、陆平、十二号公路西部……
奇怪,敌人对东溪的失守,为何只字未提?
突击的路
十七日,当我们为突击部队的迅速进展惊讶感叹的时候,实不过是面对着地图“纸上谈兵”。只是实地走了一趟之后,才真正懂得那红色箭头的每一寸进展包含着什么。
十九日凌晨两点三十分,指挥所的车队静静地越过边墙,踏上了敌国的土地。其实,这里的山形地貌以及房屋样式,与我广西边区并无二致,只是那漆黑沉寂的夜色和飘散着硝烟味的空气,给人一种紧张、陌生和神秘的感觉。正如地图上用虚线而不用实线标示那样,这是一条不成路的乡间土路。沿途时见坦克和炮车的辙印拐进甘蔗林,或从路旁的庭院通过。我们的前车不时发出停车信号,车队只能断断续续地行进,就这样,也要前头的车队为我们闪开才行。
过了那兰村庄不远,但见两厢高山逐渐靠拢,只留一条狭窄的缝隙。好一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所在。当汽车从夹缝里勉强通过时,借车灯的余光,我发现尖牙利齿的石壁上有被什么擦过的痕迹。同车的同志无不低声叹道:我们的先头坦克可是怎么过去的呀!
后来我有幸遇见了尖刀坦克上的向导阮汉成同志。“我穿军装已经七天了!”这位七天的“老兵”自豪地说,“到部队第三天就参加战斗。首长叫我坐尖刀车,我可高兴了。我在东溪有亲戚,这条路我走过。可我不懂坦克,以前从没见过。到了那兰山口一看,一面是立陡的崖壁,一面是巨大的突出石,留下的缝隙还不到三米宽,可坦克宽度是三米二七。过不去,怎么办?用炮轰吧,顽石在炮身下面,没法打;请求工兵支援吧,来不及了!我们是突击部队的尖刀车呀!我们过不去,将影响到整个部队的行动。亲自带领尖刀车的指导员一挥手:撞!于是驾驶员立即倒车,退后几米,一踩油门,向前猛冲――咣!没撞动。再撞――咣!……一连撞了四次,到底把拦路的大石头撞开了,把两壁的尖棱撞碎了。就这样,坦克吱吱嘎嘎地硬挤过去了。过后一看,传动轮被划了好深一道印子,前头翼子板都别断了。――哎呦,好厉害……”阮汉成被自己的讲述激动得连连摇头。是啊,即使是身经百战的 老兵 ,谁又见过如此神奇壮烈的场面!――这是后话。
当日我们的车队通过那兰山口不远,再也走不动了,于是所有人员肩起行装,开始徒步行军。只见前头被堵住的炮车、弹药车已将公路摆满。战士们焦急地守侯在车厢下,路旁架着值班机枪,警戒着两面黑黝黝的山口。临近班翁时,天色微明,前头出现了一片烂泥塘。昨天在作战室里已经知道,这是敌人炸毁上游水库造成的泛滥区。如不尽快抢通这段道路,不但火炮上不去,还将使插入纵深的部队面临断油、断弹、断粮的威胁。于是指挥员立即把主要注意力转移到这条路上,调集了大批工兵分队紧急抢修,然而修路的进展仍然令人心焦。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这一两公里长的洼地已被先头坦克和装甲车搅成一个大酱缸,要架一条能走炮车的路,谈何容易。工兵战士们正冒着敌人冷枪的威胁,趟水踏泥,从四面扛来树干和木板,一层又一层地填在稀泥里面。当我们从树干上勉强通过时,有人不慎失足,但见淤泥没膝,足有七十厘米。真难想象,我们先头部队的几十吨重的坦克怎么能够过得去!
一过班翁,地势渐高,快到靠松山了。在地图上,靠松山不过是个黑色的三角,实际上却是群峰交叠、谷深林密的偌大山区。唯一的简易公路既不肯凿洞架桥,于是只好逢山必盘,遇谷必绕,似九曲回肠。因此,从图上看布局至东溪只十七公里,我们加上系数计算,也不过二十三四公里,而坦克仪表记录的实际里程是三十一。沿路陡弯、隘口接连不断,每道陡弯,每个隘口,都可以成为敌人阻击的有利条件。当然,事实证明,在我英雄战士面前,优越的地形也未能挽救敌人的失败。在一道陡弯处,我看见一辆被敌人击中的坦克,事后了解到,当它中弹后,坦克手们立即跳下来,搭乘后车继续参加战斗了。但这辆起火的坦克堵塞了道路,而且里面的几十发炮弹随时可能爆炸。这时,后车上的连长邓积果断地命令:从车身上冲过去!抢在爆炸之前,能冲一辆是一辆,争到一秒是一秒!就这样,轧着烈火熊熊的前车的履带和钢板,连长的508车冲过去了,指导员的502车冲过去了……全连的坦克都冲过去了。
在盘山路上,我们看见路旁的山沟里,树枝上,有许多战士们扔掉的衬衣、雨衣、绒衣和压缩干粮。这是我车辆受阻后,战士们跳下车来徒步奔袭留下的痕迹。谁都知道,在艰苦的急行军中,一张纸片都会使人感到几倍的分量,何况战士是在负重几十斤的情况下且战且走!为了保持体力投入战斗,为了加快穿插速度,他们不得不把身上的生活保障用品减少到最低限度。看到路旁那些衣服上的汗渍、泥污和零星血迹,就象看到了英雄们高呼着战斗口号,热汗蒸腾地向前冲击的身影,令人肃然起敬。
事后一位首长这样评价我装甲部队的突击行动:那兰山口,他们是撞出来的!班翁泥塘,他们是犁过来的!靠松山天险,他们是飞过来的!一路的痕迹,都是英雄的形象!――说得好极了。
起初我很纳闷:敌人既想阻滞我军,为什么没有一座桥梁、一段隘路被炸?后来明白了:他们根本来不及。下了靠松山,临近东溪的开阔地带有一座水泥桥,一名越公安带着炸药正要炸桥,我先头坦克已从山口露头了。敌人扔掉炸药,骑上单车就跑,但坦克机枪的子弹追上了他,使他连人带车载到泥沟里,成为越南当局可耻失败的一具物证。
在东溪,没看见一条稍为认真的战壕,倒是每家都挖了一个防炮洞。据俘虏口供和当地群众反映,当地公安、部队和政府头头一直声称:中国人顶多往东溪摞几发炮弹,他们的大部队根本过不来。十七日早晨,炮声从边界传来,当局虽然按上级指令胁迫群众一律上山,但公安头头自以为心里有底,还慢腾腾地照常开饭。士兵向他报告:中国人打过来了!他还骂人:放屁!他们是飞过来的?等他跑到院里登高一望:不得了,中国的坦克已经开进街口了!这才屁滚尿流地向山上逃窜。这样,他当然来不及向上级报告任何消息,难怪河内电台公布的失守地点里没有东溪。直到下午枪声已经平息,一辆由谅山开往高平的公共汽车还晃晃荡荡地进东溪停靠呢,车上越军上尉、少尉各一名,懵懵懂懂束手就擒。
东溪见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