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的情人,必须要脑子绝对聪明,叼烟的时候有深沉的性感神情,对待爱情如同教徒一样地信仰,偶尔固执起来脸上露出孩子般的纯真模样。他可以大大咧咧不修边幅,但绝对不能木讷,因为我无法容忍任何一种乏味。
看《中国国家地理图册》的时候,有一个专题是关于一些旅行者在西藏的路上搭乘便车。笔者背着大大的行囊站在路边招手,载货的大卡车停下来,年轻的司机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示意上车。杂志上刊登了一组照片,是笔者在下车的时候和那个年轻小伙子的合影。小伙子穿着红背心,皮肤黝黑,身材强壮。那一瞬间我被感动。路途中的陌生人,炎热的天气,热情的笑容。我想如果有一天我去西藏,在路途上遇到一个卡车司机,载我上路,有着宽厚无邪的笑容,我会不会爱上他。在美丽的西藏,烈日当空。广阔的草原,慵懒的牛羊从车窗外掠过,天空苍蓝深邃。
如果有个卡车司机情人,我们一起哼着歌儿在一望无际的路上颠簸,停下来载一些自助旅行者,天南地北地聊天,那我心里会不会被快乐涨满?
2001年的夏天一个人背着大包包去张家界旅游。在自然丛林里,一切都那么清凉静谧。然后我看到一间小草屋,一个守林人在门前的树墩儿上坐着抽烟。是一个英俊的男人。阳光透过林稍洒落在他身上。
后来我们交谈的时候,知道他虽然年轻,可是已经做了两年多的守林人了,看着葱郁的山林,心里有种净化的感觉。他说他可能不会习惯城市的生活,跟不上繁忙的步调了,但是不觉得遗憾。每天听鸟鸣鸟唱,呼吸干净的空气,心无杂质,不容易衰老。他说话的时候始终都是微笑着,丝毫没有年轻人的浮躁。他还喂养了一只小松鼠。把手指含在嘴里吹口哨的时候,我吃惊地看到一只灰色的小松鼠从树上哧溜地窜下来,跑到他跟前从他手心里肆无忌惮地拿松仁大嚼。
离开的时候我突然在想,在我老了的时候,我会不会去找一个守林人做情人。每天在山林间眯缝着眼睛,听时光一点一点地流动。毕竟在喧嚣的城市里,时光流动的时候是那么容易被湮没,而我们,又是那么轻易地被生活所湮没。
我知道我这些念头的疯狂。因为我还是个20岁的孩子。我想我是个孩子,并且是个好孩子,所以这些念头都可以得到褒贬不一的原谅。
那天下午忙着搬屋子。改租的房子是我所喜欢的样子,洁净的房间,外搭一个小露台。从那个窄小的露台望出去可以看到这个城市天际最美的日落。我从柜子的底层翻出个小盒子来,打开一看,里面全是牛皮纸的信封,每个信封上都是蓝黑的钢笔字迹。收信人是我的名字。无数暗黄的信封散落在小露台的地板上。水滴从刚刚晾的衣服上滑落下来,打在信封上浸染成一团团的水渍,如同淡出的记忆。我就这么呆坐在那儿,看到傍晚的日落。一点一点地,天空的蓝色沉入黑暗,最终连自己的手指都消失不见。想起那个纯真年代,十六岁的男孩子在女孩子左脸颊上蜻蜓点水的一吻,抚上她脊背的汗湿手掌,十八岁的男孩子残留在女孩子脖颈间的泪水与呼吸,还有那个哽咽在喉头永远没有机会说出的哀求。一切的一切在两个少年的固执和骄傲中被摧毁得灰飞湮灭。
我就这么独自在漆黑的小露台那里,满脸泪水。
原来始终有些东西是无法把握的,即使把它攫住也只是瞬间的假象。当你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摊开手心,发现里面只有闪烁的阳光。
原来一切都是空的。
我看着那些牛皮信纸在搪瓷盆里一点一点地变成灰烬,火光熄灭。发出哔哔剥剥的声响。是时光碎裂的声响。我想那些往昔的时光终于变成了碎片,化为灰烬。在十八岁女孩的眼眸里化为黑色的灰烬。
少年时的情人。陪伴了三年。如此花样年华,最终在十八岁的临界点走上不同的岔道,渐行渐远,没入人群中无法相认。
我想这其实也是一种完美。在泪水奔涌过后,我的心会平和安定。
不知道以后独自背着包颠簸在人生的路途上时会遇到什么样的男人,是否会像流星闪烁,眨眼而过。我会不会含泪追逐歇斯底里,会不会轻描淡写神情漠然。但我想,行走的过程就始终是个追寻的过程。只是我不会奔跑,我只会行走,不急不徐地,边走边爱,人山人海。直到出现一个男人的身影。他的眉眼逐渐清晰。他看着我的脸说,我等了你很久。
我会微笑吧,并把手放到他的手心里。他的手心应该是温暖干燥的那种。他可以陪行我一段路。直到疲倦,直到我们不能再走。
只是我还要独自行走多久呢?
是谁说的,等待是一生中最初的苍老。